我们从谎言与极度的物质困惑中走进迟到的春天,才发现这春天对我们来说已经太迟了。
□王伯祥 孩提时,我们这辈人都像虫虫,或因顽皮或因闹学惹得老爹老妈大动肝火,于是甩给我们一句踩不烂的气话:“下辈子就是作牛作马也不来遭你们的罪!”言意之外,做人是很苦的一件事。
日月如梭,现在又轮到我辈人来啃这句话了。
我们“知青辈”常常攒在一起,大聚小欢,没见几个是春风得意的。即使其中有几个混上一官半职的哥们姐们,龙门阵摆到痛痒处,也逢君子说真话,这做人活得太累,即使有几分潇洒那也是“包装”出来的。
如今迈进“不惑”或“知天命”的门坎,更多的却因各自林林总总坡坡坎坎的工作与家庭际遇而变得神经兮兮瓜不兮兮—男同胞中常见不少“壮志未酬”者,姐妹中多见胸闷气短千般忧愁之黛玉状。反正,都活得不松活。
我们不再年轻,我们都被生活打磨成“半蔫子”和“半老徐娘”,我们当中大器晚成者少,庸庸之辈多;高官厚禄者寡,干苦力大大的多。偏又生不逢时遭遇上了这场史无前例的改革,于是便被锁定在命运之神为我们安排的一道简陋而单调的风景里—进学不多、工作恨晚、奉老养小、住房物价、下岗精减、官运不通、商海难下、家庭离异等等人生沉痛的遭遇。从五十年代末的“大跃进”到“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我们从谎言与极度的物质困惑中走进迟到的春天,才发现这春天对我们来说已经太迟了。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我们就像两百来跨拦短跑的选手,一生中的许多门坎一下子全都横在面前,一个个喘如驽马老牛。面对新生代的天之骄子,二三十岁当教授当“阔佬”,不免大发“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之感慨。看了叶辛的《蹉跎岁月》,我们掉泪;看了梁晓声的《年轮》,我们又继续苦斗。先哲曰:遭遇是一种人生。贤者说:遭遇是一笔财富。当我们气鼓如牛欲作拼搏时,又被骤然而袭的物价、住房、学历、职评、子女等等困惑,纷纷败下阵来。
我们终于领略了父辈们在物质贫乏年代养儿育女之艰辛,尝到了做人的真正汁味,又遭遇了父辈没有遭遇过的种种荒诞。我们所遭逢的恶梦,湮灭了多少本可成为政治领袖、专家学者、将军老板级的人才!这是一种空前的不幸。
而今,你屈指数着下个世纪的来临,那对我辈人来说绝对是一座陡峭的“喜玛那雅”。
有时候真就那么想入非非,假如人人都有来世,都有生命的轮回,下辈子,你还做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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