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学堂


  □林彦青
  ●家贫使她失学
  ●长大外出打工
  ●认钱仅靠图案
  ●文盲一路坎坷
  二十岁的大姑娘一、小学校来了个大龄学生
  1999年8月30日,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湖南隆回县石门乡中心小学来了位不速之客,一见范建国校长这人就说:“我给你们送来了个‘大’学生,收吗?”“谁呀,多大了?”“我家的老三刘喜花,20岁了。”到学校来申请上学的是石门乡大州村的刘洪贵,他向校长恳求:“喜花自小没进过学堂,现在长大了出外打工,在车站坐车连车票都不晓得在哪里买,逛街又常常找不到路……现在,我宁愿多吃些苦,也一定要省出钱来供她上学,希望你们收下她。”
  20岁的姑娘在农村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这个刘喜花却还有上学求知的强烈愿望,这种精神确实难能可贵,学校没有理由不收下她。范校长一边点头,一边连声答:“收!收!”话音刚落,从校门口走进来一个姑娘,正是刘喜花。刘喜花本来和父亲一起来申请上学,但到校门口便不敢往里走,怕遭到拒绝,现在听到学校答应收下她,一高兴,也顾不上害怕,就快步走到范校长身边,生平第一次脆生生地叫了声“老师!”
  二、父母长年为生计奔波
  刘喜花的上学便给耽误了
  刘喜花于1979年10月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刘喜花三四岁时,父母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小喜花只能跟两个姐姐艰难度日。刘喜花七岁时,看到别的小孩都由父母领着上学堂念书,心里好着急,她盼望着父母早一点回来送她去读书,但父母却迟迟没有回来……就这样,刘喜花的上学便被耽误了,刘喜花的大姐读到四年级便辍了学,二姐和她一样,也从来没有跨进过学校的门坎。
  1992年,父母回到了家乡,刘喜花也长大了,同龄人都上了初中,自己再去读小学,和那些拖着鼻涕的小伢伢一起去读一年级,刘喜花不敢往下想……她渐渐地按捺住了自己那颗盼望读书的心。
  三、辛酸的打工路逼着刘喜花去求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1995家,16岁的刘喜花离开家乡,来到县城,在隆回二中粉笔厂打工。一连三年,她都以农村女孩那种特有的勤劳与朴实苦干着,但每个月100多元的工资扣去伙食费以及日常开支,实在剩不下几文钱,刘喜花便思考着跟随打工大军南下广州挣钱。
  1997年10月,刘喜花跟随着表姐到了花花世界广州。在这里,刘喜花还未来得及品尝这精彩世界究竟会给她带来好运还是不幸,尴尬与无奈却一阵阵向她袭来,让她充分领略到一个人没有文化所遭受到的种种屈辱。
  刘喜花在进学堂之前,只能根据人民币的图案来认定币值大小。自己的名字,“刘喜花”三个字,喜字总是写不好,还经常缺胳膊少腿的。
  1997年10月,刘喜花跟随表姐去广东长安一玩具厂打工,刚入厂便遇到了尴尬事。由于进厂都要填写一份简历,别人三两分钟便填写完毕,而刘喜花只能等别人填完后,再低声下气地找人代笔,别人却不屑一顾:“睁眼瞎一个,还出来打工。”刘喜花羞愧难当,真想痛哭一场,但她只能强忍着泪水不让掉下来。
  进厂后,表姐找关系给她安排一份统计员的工作,相对来说,这是较轻松的,收入也略高,但她又如何拿得下?最后只能干清洁工,每天擦试机器,打扫地板,工资也只有400多块。由于不会写信,与家里联系只能用电话,每次通话至少要10多元钱。刘喜花真是有苦无处说。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便是刘喜花最伤感的日子,工友们领到钱,有的往家里寄,有的自己存了起来,或是三五成群,上街买来时装买来化妆品。听到她们快乐的笑声,刘喜花心里一阵阵地难受,她真羡慕她们,她们都比她有文化,工作虽然辛苦,但她们都过得开心,而自己,由于不识字,认不得路口站牌,一个人轻易不敢去逛街,怕找不到回来的路。由于不会讲普通话,自己讲话,别人一句都听不懂,平时,她只能听人家聊天,讲笑话,有时候,她也想插几句话,但她一开口,别人就怪怪地望着她,那神情,就像是看一个外星人……在外打工的这一段时间,刘喜花也不知道自己遭了别人多少白眼,自己流了多少辛酸泪,她明白了:没文化不但挣不了大钱,还会遭人欺侮。
  由于挣不到多少钱,1998年4月,刘喜花便辞了职,又打起铺盖卷回了家。懂事的刘喜花并没有和父母谈起她的遭遇,但那双略显忧郁的眼睛却透露了一切,看到活泼的女儿日益变得沉默寡言,父亲也陷入了自责:女儿聪明能干,并不比别人差,这一切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而这恶果恰恰又是自己造成的……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弥补这一切?
  当年秋天,刘喜花终于如愿以偿。
  四、刘喜花当了班长
  新学期的第一天,刘喜花起了个大早,吃了饭就往学校赶。一路上低着头,别人跟她打招呼,她都不敢应声,书包也不敢大大方方地背在肩上,就这么提着。到了学校,坐在课堂,刘喜花简直都不知道这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窗口早已围上了一圈人,众人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些什么。刘喜花的同学也不时好奇地看她几眼,看一看这个比他们的班主任教师还高还大的大同学,“当!当!当!”上课的钟声敲响了,刘喜花在兴奋与不安中开始了她学生生涯的第一天……
  刚开始时,刘喜花语文连起码的汉语拼音都不会,数学则背不出一句最简单的乘法口诀,但经过努力,她很快就赶了上来。平时做作业,她保持着80%以上的正确率,在最近的一次考试中,语文和数学都得了近80分,这个成绩在班上属中等偏上。平时老师不在时,刘喜花便主动管起了纪律,班主任李丽老师,也知人善任,“委任”刘喜花当了班长,刘喜花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严格管理,班里纪律维持得很好。
  毕竟不同于那些真正的小学生,刘喜花平时在家里还得帮父母干些农活,她只能在干活之余抽出一点时间来复习功课。每次干活,她都要想办法加快速度,以挤出更多的时间,要么干脆把书带在身上,在干活的空闲不时瞅上几眼。每次碰到难题,来不及上学校找老师讲解,她就去找别的小同学请教。
  握惯锄头的手,刚拿起笔来根本就不听指挥,细细的钢笔感觉就像一根粗笨钢筋,怎么用都别扭,由于年纪已大,在书写和记忆方面都远不如小孩们好。“一个简单的字,才学了半个小时,就忘了。”刘喜花说,“我只能加倍努力来弥补。”
  刘喜花的父亲现在每天东奔西走收破烂赚钱养家,由于早年落下肺部感染的毛病,他常年吃药,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宽裕,但他现在能下决心每学期拿出200多块钱供已成年的女儿重入校园,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喜花的班主任李丽,这个比刘喜花还小三个月的小老师则对记者说:“其实,我挺佩服她的,这么大的一个人,能和这些小孩子一起上课,须克服多少外界和内心的压力啊……每次看到她那专注的目光,我都提醒自己,一定要认真工作,上好每一堂课,不要辜负了她和班里的这群孩子。”刘喜花平时有什么悄悄话都喜欢和李丽老师说,她们是师生,又更像是一对亲密的姐妹。
  五、刘喜花有了“追随者”
  如今,已上了几个月学的刘喜花已尝到了学习的甜头,她已学会200多个汉字,她写的第一篇作文便是给父母写的一封信。过去,为了给父母写一封信,她要求人费多少口舌啊,现在,她自己终于能做到了。
  前几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刘喜花说:“刚上学那阵,路上就怕碰到熟人,谁见了都会问学上得怎么样?每次上学、放学都是低着头走,生怕人家笑话。现在感觉不一样了,这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没有知识和文盲才真正地丢人。”谈到未来的打算,刘喜花说:“以后我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的时间不会很长,但我要学会拼音,学会查字典,自己找机会自学……也不想出去打工,在家里学一门技术或是开个店子……”说这段话时的刘喜花很轻松,很自信。
  一个20岁的姑娘从广州回来当小学生的故事,在附近村、乡传开了,石门乡另外一位17岁的打工女被刘喜花的精神所感染,也毅然辞掉了工作,返回家乡进入石门中学初一班学习,成为刘喜花的“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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