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千年年初，记者在鞍钢老干部刘明贵的陪同下，冒雪来到鞍钢第二薄板厂退休工人、“谚语大王”潘宪良家听他畅谈时，仿佛进入了神奇的“谚语王国”。窗外，雪花纷纷；室内，暖意融融，潘宪良“妙语连珠”……今年63岁的潘宪良采集谚语44载，采集了6万条，82本谚语，分33个系列、167个专辑，其中大部分谚语未见谚语书籍记载。
　　“山高有人走，水深有船行。”潘宪良和“语言中的盐”结缘
　　“山高有人走，水深有船行。”这句谚语形容潘宪良采集谚语的经历十分贴切。潘宪良说，他自幼家贫，勉强上了小学，便告别了学校。不过，他非常爱学习，语文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名。他参加工作之后，利用业余时间读职工夜校，先后学完了初中和高中课程。他写的作文经常被老师作为范文。经过学习，潘宪良的文化水平大大提高，为他今后采集谚语打下了基础。1956年，《鞍山日报》发表了潘宪良写的通讯《有这样一个老人》，“处女作”的发表令他欢欣鼓舞。从此，潘宪良迷恋上了读报纸，特别迷恋上了报纸上的谚语。“起初，我只是觉得谚语挺有意思，随便记录一些鼓励自己。后来，我一天天体会到了谚语的精深之处，它言简意赅，充满哲理和智慧，真不愧是‘语言中的盐’。我因此与谚语结下不解之缘。”潘宪良笑着说。
　　潘宪良采集谚语费了不少心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日常生活中，老百姓特别是年老者在一起聊天爱说谚语，潘宪良便养成了爱往老人堆里钻的习惯，暗暗记录他们随口而出的谚语。那次，街头的老人谈起一对青年恋人反目成仇的事，随口说了句“情人间仇恨比蝎子蛰还毒”，潘宪良立即记下这条谚语；朋友来家玩，说了句“看见黄河就口渴，看见知心人就快活”，潘宪良立即让他再说一遍，以便记录下来；他上街配眼镜，和配眼镜的师傅聊了起来，师傅开玩笑说：“眼睛近视的人当不了好向导。”这是一条好谚语！他赶快记下了这条谚语……潘宪良这样记录谚语，经常被人误解，后来，他干脆由公开转入“地下”，像特务似的偷着记录。
　　从1956年到1999年，潘宪良几乎查遍了鞍山图书馆的全部报刊，采集了大量谚语。市图书馆工作人员十分钦佩潘宪良的精神，积极给他提供方便，甚至让他查阅了那时候须凭证明查阅的《解放军报》。他的亲戚知道他采集谚语，便把听到的谚语及时告诉他，他每记一条都十分开心。他特意交待亲友，如果听到好的谚语，说什么也要记下来；平时，注意“聆听”周围同事说话，不放过一条谚语。
　　“谁吵架声音大，理亏的准是他。”谚语竟然多次劝架
　　潘宪良说，谚语字字如金，精炼隽永，很难改动一字。不过，他采集的大量谚语属民间“原始谚语”，个别地方不太准确，需作一些必要的改动。“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这句谚语似有不妥：既然泰山不能垒，那么，如何解释愚公移山呢？潘宪良把它改成“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便准确多了。几十年来，潘宪良修改了成千上万条谚语，这些谚语经他一“润色”顿时“鲜亮”起来。潘宪良说，其实，劳动人民也在修改谚语。比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条谚语宣扬自私自利，显然不可取，劳动人民把它改成了“人不为己，顶天立地”。
　　1974年，潘宪良患了脑血栓，不久又患糖尿病，卧床不起，说话困难。潘宪良着急了：我病了不怕，可是，我这样的身子怎样去采集谚语呢？“世上没有笔直的路。”这条谚语给了他极大的动力。不行，我得支持下去。病重期间，他躺在床上整理谚语，阅读谚语书籍；等病好转，他摇晃着步子，一瘸一拐地出去采集谚语……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1976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潘宪良采集的《谚语选》，收入谚语2000多条。捧着这本凝聚了自己心血的《谚语选》，潘宪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的劳动终于得到了社会的承认。这本书出版之后，引起了较大的反响，专家评价甚高。潘宪良说，那年代写书不给稿费，他尽了一回义务，分文未得。后来，《谚语选》销售一空而再版，出版社给了他200多元稿费以及100本样书。他把100本“著作”全部送了人，以此“推广”谚语，自己仅留一本。
　　潘宪良在采集谚语的同时研究谚语。他和老伴工资都不高，可他的大部分工资都买了资料，老伴跟他没少生气。老伴向记者“诉苦”说，1960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困难之际，老潘跟人借了10元钱，准备补贴家用。他到了书店，看到了一本《民间文学》，忍不住花6元钱“拿”下这本书。1972年，老潘和同事一起到上海实习，别人买了不少“上海货”：挂面、糖果、衣服等，老潘却买了一大包民间文学资料和笔记本。他实在无钱买书了，便到图书馆抄书，一本书一抄便是几个月。
　　“谚语居然可以劝架！”潘宪良兴奋地说。那年，他上街遇人吵架，上前说了句谚语“谁吵架声音大，理亏的准是他”，吵架人的声音顿时降了一个“八度”；邻里之间吵架，他说几句“远亲不如近邻”、“好邻居是个宝”这样的谚语，吵架人脸便红了，谁也不好意思吵架了……是啊，那“俗话说”说得多好，左邻右舍的，犯得着吵架吗？几十年来，老潘的谚语“劝”了多少回架，他记不清了。
　　令人高兴的是，潘宪良的病一天天好转，除了左手不听使唤，右手患腱鞘炎之外，其他方面都接近正常人。他能慢慢走路，能开口说话，甚至能喝点儿酒。记者采访他这天，他硬留记者吃饭，他喝了葡萄酒和啤酒，全然不像脑血栓病人！这可能与他长期外出采集谚语频繁活动有关。吃饭时，他显得非常高兴，不时说几句谚语，说几句“俗话说”……
　　“麦七”、“斤鸡叫”，这些特别的二字、三字谚语好新鲜
　　潘宪良说，我国谚语有几千年的历史，先秦文献便引用了不少谚语，古今汉语谚语总数约四百万条。目前，国内谚语书籍记载的谚语实在是微乎其微，如果不及时把它们记载下来，这些民族瑰宝便面临失传的危险。他虽然出版了一本《谚语选》，但这本书记载的谚语条数少，不全面。他计划将他采集的6万条谚语编入《中国谚语大全》一书。如果这本书顺利出版，那么，它将填补我国谚语书籍的一个空白。一些专家获悉潘宪良采集6万条谚语之事后非常震惊：潘宪良采集的谚语数量和种类全国独一无二，创下了一个纪录，他堪称“全国采集谚语第一人”！
　　潘宪良采集的谚语特色何在？他介绍说，他采集的谚语种类齐全，其中的二字、三字谚语，国内谚语书籍未见记载。“麦七”这条谚语，意思是说小麦种子播种之后，七天便可萌芽：“斤鸡叫”这句谚语，意思是说小公鸡长到半公斤重的时候，便可以打鸣报晓了。潘宪良采集的197条“关于谚语的谚语”亦非常独特：“谚语———语言中的盐”、“谚语———智慧宝库”、“水滴积多盛满盆，谚语记多成学问”、“谚语不是箭，句句能入心”。潘宪良采集了少数民族谚语3000多条，其中，藏族600多条，蒙古族500多条，维吾尔族400多条……“彩虹虽美是现象，惊雷虽响是空声”（藏族）、“石头虽小能砸掉瓦罐，火种虽小能烧掉群山”、“志大的好汉，身心不闲；手巧的妇人，手眼不闲”、“白天找不到黑夜找，秋天做不完冬天做”（蒙古族）、“金钱可以借到，友谊怎能借到”（维吾尔族），这些谚语民族特色浓郁，意味深厚。
　　潘宪良还采集了80多个国家的6000多条谚语。“沿着‘等一等’这条路，便会走进‘一事无成’这间屋。”此谚语尽显英国人喜欢实干的精神；“狐狸说教，意在偷鸡。”美国人的幽默可谓一针见血；“如果求得过多，并且斤斤计较细枝末节，那就容易陷入糊涂。”、“一个今天胜过两个明天。”德国人的认真由此可见；“有志者能使石头长出草来。”朝鲜人的奋发精神令人敬佩；“鼻孔朝天的人会跌下粪坑。”阿尔巴尼亚人的诙谐令人捧腹大笑。记者问这些谚语从哪采集来的？潘宪良说，除了报刊之外，他还请从事翻译工作的朋友从国外报刊上翻译，“洋为中用”。他非常感谢他的这些朋友，不然的话，他这个外语门外汉采集外国谚语可不那么容易。
　　潘宪良采集的谚语折射了时代特征和世事沧桑。“人民公社幸福船，毛泽东思想是罗盘。”“瓜不离藤藤牵瓜，社员爱社胜爱家。”“过去辛苦干一天，能挣一包‘许昌’烟；现在责任到了人，能挣三包‘大前门’。”“改革招来金凤凰，城乡一派新景象。”这些谚语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诞生年代。国庆五十周年之际，潘宪良整理了数百条歌颂党和祖国的谚语，邮寄报刊发表。他几十年发表了数千条谚语。近些年，潘宪良采撷了一些警世谚语：“鱼儿嘴馋易上钩，山兽嘴馋落陷阱。”“衣服脏了好洗，思想脏了难治。”“上午轮子转，中午盘子转，下午骰子转，晚上裙子转。”“吸毒如同花钱买瘟疫。”“你吸它一口，它咬你一生。”这些谚语发聋振聩。
　　潘宪良夫妇现和儿子、儿媳、小孙子住在一起。老潘每月工资400元，老伴每月300元工资，儿子儿媳收入亦能够维持生计。他们比较知足。老潘感慨地说：“我非常酷爱谚语，只要一看到‘谚’字，我的眼睛就出神，精神振奋，心在激动，热血沸腾，不论什么‘谚’非把它弄到手不可。我的日子不是很富裕，不过，我精神上非常富有，我完全能算得上是精神富翁！”潘宪良曾说要把6万条谚语留给小孙子，小孙子“不屑一顾”的神态，让他多少感到一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