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永庆
说来也巧,去年初、今年初正好相隔一年,在成都市同一地点的省博物馆,举办了两次内容相似、被叫做百年回首或百年回眸的摄影展。然而两次展出的遭际却大不一样,去年红红火火,今年冷冷清清。何以如此?见仁见智说法不同。但如果从深度稍加辟析,便更发人深思。
一说是去年那一次造势足,媒体铺天盖地,诱导了大家观展的兴趣;今年则差劲多了。这是事实,理由之一吧。
一说是成都市民传统地图新鲜,爱凑热闹。有了第一次尝新吃螃蟹,第二次螃蟹便再难调动起胃口。此地域民情的分析也正确,似还可与第一说相印证;这里的媒体也是头回热,二回冷。此其二吧。
但除此二者,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存在着,也最能使我们从自身方面引发反思,尤其不应被忽视。两次展出的内容虽然都是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中国社会众生情态,但偏重点则明显不同。去年那次的摄影作品原出自法国人之手,扫描的多是愚昧、落后、苦难、贫困、屈辱,比如砍头、抽鸦片、裹小脚、抢亲以及帝国主义列强在中国土地上的强横。这样的历史画面当然更具震撼性,非常容易碰触到我们心中那根最敏感的民族神经,从而产生感叹、悲哀、沉重、愤怒等等强烈情绪,也就是说它正好击中了我们民族心结中那不可承受之痛!而今年的展品则出自十九世纪的美国人甘博,这是一位对中国文化、中国人民颇为倾情的美国佬,他的视角所及,不免就披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纱巾。比如旧式婚礼、胖乎乎笑容灿烂的中国幼童、年节的热闹喜庆、都市闲情、梦一样的小山村等等同是中国风情的另一面,少了几多刺激多了几多平和。这就与我们那种固有的对百年哀痛的认知有了阻隔,虽然它同样具有无可置疑的生活的真实。
撇开一般人更乐于追求刺激的心理趋向不说,从自省的角度看,我们这种对平和、对美好的无意淡漠和排拒,会不会竟是源于一种对历史的片面误读和领受?须知任何一个民族的苦难史中,同时也存在着无数的美好和亮丽,否则我们便无从书写历史。诚然,不忘国耻与屈辱,仍是今天中国人自立自强必须具有的民族精神,但作为新世纪走向世界民族之林的泱泱中华民族,面对他人传递的友善和温情,哪怕就是历史的,是不是更应增强自信,敞开博大、宽厚的胸怀加以接纳和拥抱,以海纳百川的雅量和气度造就自己新的辉煌?否则,那种民族心理中挥之难去的悲剧性狭隘,同样可能阻止我们的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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