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师兄有位远房小表弟,已30岁出头了,在东郊一家大厂当车工。虽说好歹未下岗,但工作量不饱和,早已实行轮岗制,工资自然上不到哪儿去。他那口子也如此,小家庭月收入千把元,还要供个上小学的娃娃,那日子便可想而知了。
郑师兄早先和我一起在车队上当工人,下海拼打近十年,在纱帽街盘起了个卖汽车配件的商店。小有资产了,便不免寻思怎样帮帮这个在家族中混得最差的小表弟。那日坐在店中,忽然计上心来。想当初自己在单位时,每搞增产节约运动什么的,那些汽车轮轴垫圈不是大夥自己加工制作的么?一样用得上好!而今自己卖的垫圈,却从广州进货,千里迢迢,豆腐也盘成了肉价钱。做垫圈工艺简单,小表弟又是搞机械的,何不找他成头联系就地生产,让他“吃”这中间的利润?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多少帮了他一把。
郑师兄兴冲冲把表弟叫来,如此这般帮他计算策划,并申言只要产品合格,他就照广州的进价收。先做5千个试试,这中间肯定有可观的差价。小表弟脸上却没有调动出多少积极性,他说了一句:“说钱好笑人呵!表哥,要说帮忙我肯定帮你做。”表哥立马敛起笑脸,正色道:“咋个这么说?我要你帮啥子?是我想帮你,你搞清楚!”表弟这才讪讪地点头,最终表示:“我找人联系一下。”并带走了一个样品。
事情就这样搞定了。半个月后,表弟便雇了辆车把五千个垫圈拉来。郑师兄验货后,顺手递给同来的小侄子一百元:“伯伯拿给你去打游戏机!”据表弟讲,垫圈做成五角钱一个,跑了好多路呵!说了好多话呵!郑师兄给他算了算,就依小表弟所说,也挣赚了五百元,总共用了半个来月业余时间。
这批垫圈随着又被分批“打”出去,“走”得很快。不觉又是半年,老郑又想扩大点范围多做几种垫圈生产它两万只,自然又找来小表弟。还给他出点子:原材料可自己到钢材市场买,只叫厂里加工,算一算说不定可以多挣;加工后的边角余料自己处理,废钢材几角钱一斤,也不是个小数。表弟听到这里,又插了一句:“废料还要要,好笑人呵!”又说这活计很麻烦,人家厂头还嫌赚不到钱呢,找其它厂联系又不晓得要跑好多路,天又热……总之是面有难色。郑师兄见状便打住:“这绝不勉强你。你想一下,要干,三天内给我个答复。”三天过去了,那边杳无回音,郑师兄知道是“好麻烦”了。一周后,他找到一位老朋友,那朋友的老伴在一个小厂当钣金工,全厂苦打苦熬讨生活。朋友之妻一听有了业务,立马给厂里汇报,很快就把这批业务揽了过去,两个月下来便保质保量交了货。老朋友那日提了两瓶老窖和一大包礼品上门谢他,坦言相告他们从老郑你这儿就赚了两千;厂里又奖了他老伴三百元的“业务奖”。两头受惠,他怎能不表示表示。这次合作,算得是皆大欢喜、功德圆满了。
但,郑师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本想给自己的晚辈弄点外快指个门路,谁知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就是不来气!我们在闲聊中,郑师兄气得牙痒痒地:“你不晓得,三天过后我没死心还去找过他,只有娃儿趴在那里做作业。问他爸呢?说到李叔叔家打麻将了;妈呢?也到张阿姨家打麻将了。你看你看!开口这也笑人那也笑人,我看没钱交学费水电费才笑人!”我也感慨:“成都人呵,只要晌午还有个地方混饭时,哪怕米坛子空了他也不焦急,上午照样‘坤起’去喝芽茶!成都养懒人呵———”话一出口,便已觉得不妥,我与郑师兄不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成都人么?只不过我们都已是五十多六十岁的老成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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