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成都


  □艾舟
  成都的街头,不时可以遇见背着被子脸盆、肩扛建筑工具的民工,三三两两低头匆匆走过。这时,我常停住脚步,目送他们远去。
  二十多年前的初春,青黄不接。父亲带了乡上开的介绍信,搭了辆顺风车到成都,跑了三天,联系到一处工地,连夜回家邀上几个人,闯成都去了。中途回家,禁不住我死缠,便带我到了成都,住进了他们的工棚,地点在如今的百花新村附近。大通铺,没有因为我的加入显得拥挤,爸爸的工友们大都是有孩子的人,他们把对自己子女的爱和思念都给了我;我的到来,让夜晚的工棚闹哄哄、暖洋洋的。可白天是难熬的,大伙都上班了,我只能玩玩碎土木屑。时间长点,环境熟了,我不时去爬爬荒草萋萋的断城墙,捉几只粉蝶,偶尔也逛逛旁边的柳荫街,看看两岸都在坍塌的南河,还可以遥望那座车水马龙的吊桥在碧波粼粼的水面上摇晃。听爸爸说,桥的那边,是一条叫倒桑树的街,很想去看看,但它对我而言,太远了。
  几个孩子从我身边走过,雪白的运动鞋十分耀眼,他们放慢脚步,好奇地打量着我,已经是春天了,我还穿着棉袄棉裤,大脚趾从棉鞋的破洞里露出了头。我没有逃开,却把露出的趾头用力往里缩。他们说笑着走开了,我却呆呆地站着,直到父亲的叫声从工地那边传来。
  回工棚后,我一直闷闷不乐,任大伙怎样逗趣,我都一言不发。父亲以为我一个人太闷了,第二天下午便请了半天假带我进城,尽管他知道城里并不欢迎我们。逛了人民公园、展览馆,后来在红照壁的一家小店里,终于看到了不要号票的食物———怪味胡豆,父亲赶紧排进了长队。太阳落山后,我一手吊着父亲的小指拇,一手提着那咸中带甜的怪味胡豆,沿着羊皮坝,逆南河而上,回到了住地。前一天的不快也被胡豆怪怪的味道冲淡了。
  当唯一的零食告罄时,我便提出了回家,父亲想了会儿,同意了。第二天,再次请了假,带我进城,这次逛的是春熙路。中午时分,突然对我说:“爸今天有粮票,你想吃啥,尽管说。”我没有答话,父亲把我带进了一家叫“东方红”的西餐厅。他叫的什么菜,已记不得了,唯一的印象,是我实在无法摆弄那副刀叉,他去给我找了双筷子。下午,父亲便托人把我捎回了家。其实,我念念不忘的,是一双雪白的运动鞋,但我没对他说。
  二十余年后,我来到成都工作,儿时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只有一批又一批的民工依旧涌进成都,改变着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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