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永庆 在成都活了半个多世纪,要充个“老成都”,怕也不致于太脸红。自以为这九里三分地的民情风习、变迁发展算不上了如指掌,也是知其四五。没想活到了老年,好像是突然之间,自己就得问自己一句了:“我还算不算成都人?”
“算不算成都人”的“参照系”全来自小丁。他在一个杂志社拉广告兼舞文弄墨再兼通联,彼此算熟人。他脑瓜灵动,上省城才一年多,除了乡音一时难变,浑身上下已经可以领导全省时装新潮流了。
那次,我与他从杂志社一道走下楼同去赴会。他是去拉广告,我则是应邀的与会者。打的不好报销,便决定乘公交车。
车站在前面四五百米处。走着走着,他一下停住了,说:“懒得走,就在这塔等。”我愣住了,随即不觉好笑:“这塔等?车站还在前头呢,快走!”他也就走,边走我边戏谑他:“你以为这儿是你们仁寿县,公路边边上随便哪里手一招,车就停了?”他嘿嘿笑,不置可否。又走了不多远,他突然又停下,身子转向马路,右手那么一抬。我不由也侧身一看,一辆大巴公交已熄火减速靠近。正在我们身边停下。小丁冲我一声:“上!”但我听来,那“潜台词”分明就是“如何?”
车上我却纳闷开了。这公交车好怪,那些年,哪怕你只差那么半步,车子肯定就绝情关门而去,就是你急火攻心得上医院抢救也白搭;而今态度怎么会好得如此出奇,到没到站哪儿都可以给你“刹一脚”?
还有一次是开什么年会,我与小丁邻座。那几日寒潮,我感冒得不行,鼻子呼呼地,偏偏口袋里又没手帕。小丁敏感,问:“咋个了?”我说鼻炎,清鼻涕驾势来,又忘带手帕。小丁身子略略一歪,从裤袋里掏出两包纸巾给我,一下解了我半日大围。我自解自嘲地说:“最爱掉的小玩意大概就是手帕了,原先买了那么多,要用时就到处找不到。”小丁斜着眼阴阴地笑,反问了句:“你还想买手帕?”
回家后,我便上小区转悠。一般生活必需品这儿可以说应有尽有,但转了好多小摊小店,就是没有一处卖男人用的那种方格手帕。最后我忍不住问一个卖货的小女子,人家就答:“现在都用纸巾,哪个还用手帕嘛。”这才叫我恍然大悟。虽然我闹不明白可重复使用的手帕为何该遭到淘汰,一次性纸巾随用随扔一地污秽又哪点好?
还有一次是饭局。我和小丁同时内急上厕所,在女招待的指示下,左转右弯后,找到两厢一间间房挂着“贮存室”“保安室”“接待室”……的字牌。我走在前直到尽头也没见厕所,倒是小丁已在后面叫我:“在这塔。”我一瞄那牌,不是叫“化妆室”吗?小丁推门而进,我也就蹑足跟进。果然门里又是一左一右,“WC”下面分设男女头像……
厕所的意义何等明白,还没弄清楚何以要改称什么“卫生间”“洗手间”,今儿又弄出了个玄乎乎的“化妆室”。唉,我这“老成都”算是玩完了,耳目闭塞,一不小心就会出洋相贻笑大方。这就想起崔健20前吼的那首歌:“不是我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太快!”走出厕所,我一巴掌拍在小丁背上,然后语重心长又感慨良深地说:“小丁,你才是今天的真正成都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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