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劈出的深思


  一
  1998年12月19日早上8点,四川省某县级市一所国家级重点中学,高2001级2班的学生正在上早读课。坐在教室一角的男生刘立均左顾右盼,心情十分紧张。他不时抬头看看班主任老师,几次把手伸进书包摸索什么。班主任在教室里巡视,咳嗽了几下,便走出教室去吐痰。就在这时,刘立均迅速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不锈钢菜刀,藏进大衣襟里,然后离开座位,来到同班男同学张文康面前,突然抽出菜刀,朝着毫无戒备的张文康头部左上侧就是一刀。砍第二刀时,张文康出于本能,用左手来挡,锋利的刀刃落在手腕上,张文康的手腕当即被砍断,血管、肌腱也被砍断。砍了人以后,刘立均吓得呆若木鸡,他把刀扔在课桌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班主任老师闻讯跑进教室,把刘立均拖进了办公室。同学们七手八脚,与闻讯而来的几名老师一同把张文康送进了医院。
  在办公室里,刘立均情绪仍很激动,呼呼喘着粗气,两手不停的抖,老师问他为什么要砍同学,他说张文康老是欺负他,后来他就哭了。案件反映到派出所,刘立均就被公安带走了。
  在派出所,刘立均精神上非常紧张,他老喊头痛,难受,神经兮兮的。鉴于刘立均年仅16岁,属未成年人,而张文康又在治疗当中,案件尚难定性,遂由学校保卫科担保,将刘立均领回学校继续读书。
  回到学校以后,刘立均思想压力很大,总是担心被他砍伤的张文康医不好,构成重伤他就要负刑事责任,越这样想精神上就越紧张,学习成绩亦直线下降,加上自己觉得已无脸面对班上同学,经家长同意,遂将刘立均转往他原籍的一所镇中学读书。
  二
  刘立均与张文康,同一天入住学校,又被分在同一个班,两人的基本情况却迥然不同。
  16岁的张文康,出生在重庆市,家庭条件较好。初中毕业后,张父不惜花费11000元择校捐资款,将其由重庆送到300多公里外的这所重点中学学习。入学不久,老师就共同认为,张文康学习态度不端正,上课不认真听课,不完成作业,经常迟到,属于成绩和表现较差的学生。课外,他不是给这个同学起外号,就是给那个同学乱安名,出口就骂人。班主任经常与张文康谈心,但没什么效果。没多久,张父从重庆到学校来,班主任明确告诉张父,张文康学习基础差,自制力不强,离开父母的管束,不利于家长与学校教育工作的配合,希望张父还是把孩子接回重庆去。但张父不同意,只是委托张的姑姑经常与学校保持联系,加强对张的教育管理。尽管这样,收效仍然微乎其微。
  刘立均,16岁,来自镇乡一所中学,父亲是中学校长,母亲是教师。刘初中毕业后,以617分的优良成绩考入重点高中,父母和学校都对其寄予了极大希望。由于其表现好,成绩也不错,便让其担任了语文科代表。刘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但因性格内向,不善言谈,给人一种神经兮兮的感觉。入学不久,老师即发现,刘立均上课时经常心不在焉,上课走神,理化成绩迅速下降。班主任多次找到刘谈心,没什么效果。入学没多久老师见刘立均眼角受了伤,贴了纱布,问他,他说是自己弄伤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师一直怀疑刘立均有什么思想包袱,但却找不到原因和症结。经多次和其家长交换意见,认为可能是从小娇惯,到校后无法独立生活,刘母只好想尽办法,请病假在城里租了房子,把刘接出学校,一方面照料刘的生活,一方面加强对刘的教育。但情况刚刚好转,血案却突然发生,学校和家长都为之十分震惊,弄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
  三
  “12.19”血案的发生,其实并非一时间的突发事件,而是学生间长期产生矛盾发展而成。来自重庆市的张文康,一进学校,便处处表现出他是大城市来的,各方面都比别人优越,处处都想高人一等。他自己学习较差,还自以为了不起,给同学起外号,出口骂人,还动手打人,被他欺负最多的便是刘立均。
  出身于教师家庭的刘立均,从小受到家庭的良好教育,不多言多语,不惹事生非,性格内向,人也老实,张文康觉得刘立均这人很软弱,好欺负,开学没几天就给刘立均取了个外号“随便摸”,意思是刘老实可欺,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摸一摸。张在叫刘外号“随便摸”时,还用手在刘的脸上摸来摸去,极尽戏弄。很快,刘“随便摸”的外号即在班上甚至学校传开。年已16岁的刘立均,心灵受到伤害,人格受到污辱,精神上十分痛苦。
  开学第二周的一天,张文康在寝室里见到刘立均,一边喊“随便摸”,一边动手动脚去摸刘立均的脸,刘十分反感,用手把张推开,张认为刘还敢还手,当即提起一根铁架板凳向刘头上砸去,凳架砸变了形,两只水瓶被砸烂,刘被砸得头晕眼花,张还不肯罢休,又用拳头猛击刘的面部,打伤刘的左眼。后来,刘三次去医院治伤。挨打后,刘便经常头痛,眼睛发炎,由于其性格内向,受了污辱不肯向老师吐露,自己窝在心里,结果严重影响学习,使学习成绩迅速下降。
  正是刘的软弱可欺,张文康后来便更是有恃无恐,居然邀约同学集体群殴刘立均。10月14日,学校开运动会,老师叫学生默写课文。张默写不起,就照着课本抄,并且非要挨着语文科代表刘立均的面照抄,刘劝张到自己座位去,张不听,刘把这个情况给语文老师作了反映,语文老师就罚张照抄课文10遍。对此,张十分恼火,竟叫上同学田某和外班一个学生,在寝室里把刘打了一顿,并不准刘向老师报告,还要刘就张照抄课文向老师告了状道歉认错,刘无可奈何,道歉表示今后再不告状了才免去了更大的皮肉之苦。
  12月18日中午,本已由母亲租房照顾其生活的刘立均去学生寝室找水喝,张文康看见刘,当即就边摸刘的脸边喊“随便摸”,刘把张的手推开并希望张今后不要侮辱人了,张称刘“好久变得弹起来了”,摸都摸不得啦,不让摸就偏要摸。张一边摸,一边说刘是乡下佬,说刘这种人到重庆去扫厕所都没人要,还说他吐的口水都比刘吃的东西营养要好。刘质问张要干什么,张说要揍你,抓住刘的头发就往墙上撞,用拳头打,幸被众同学拉开,才未酿成大的后果。刘十分气愤,就把挨打的情况向班主任作了汇报,班主任要求张向刘认错道歉,当天晚自习,张嘻皮笑脸向刘道歉说,他打人是开玩笑。离开后又返回,不无威胁地对刘说,“你晓得我是这种人,以后注意点!”
  当晚,刘立均脑子里老是响起张文康“以后注意点”那句威胁性的话,几乎一晚没睡好觉。最后他想,“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再不能被张欺负侮辱了,得教训教训他,让他收敛一些。第二天上学时,他便将家里一把不锈钢菜刀揣进书包,带到学校,伺机教训张文康。
  之后,血案便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四
  张文康被砍伤后,先在学校所在市人民医院治疗,后又转到重庆,经139天的住院救治,已基本康复,但已落下终生残疾,经重庆市法医学会鉴定为7级伤残。自张住院后,刘的父母便四处奔波,到处筹钱,先后为张支付医疗等费用2万多元,另外还有各种开支数千元,共达3万元,现在,刘家已举债近2万元。最为可悲的是,刘立均自从有了“随便摸”的外号并受到张文康的污辱后,精神一直处于崩溃边缘。“12.19”事件后,刘不知道张的伤情会如何发展,总担心自己会承担刑事责任,会坐牢,经常喊头痛,刘父不得不将其送到脑科医院住院治疗。稍好以后,刘出院,转学到另一所学校后,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考试成绩竟没有一科上了50分。最近,张文康将刘立均推上被告席,要求赔偿损失18万元(2000年5月7日,张又追加学校为共同被告)刘立均的父母希望孩子不予上庭,但法院告诉说,刘立均必须上庭,刘父不得不把此情况告诉孩子,刘立均闻讯,神经受到更为严重刺激,导致精神分裂。只要有人接触他,他就害怕,就以为别人要打他,他便“本能”的反抗,抓扯不止,父母因此被他抓得伤痕累累,苦不堪言。更为苦恼的是,刘父刘母作为刘的监护人,近日还将站在被告席上,代理刘的民事诉讼。有人建议刘家对张文康提起反诉,官司如何打,目前尚无定论。
  当前,受教育者与教育者、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的监护人、受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相互间,如何正确处理各方面的矛盾,是教育战线经常面临的问题。年满16周岁不满18周岁的人,在学校接受教育期间,与同学发生矛盾,如何正确处理,如何化解矛盾,在矛盾无法化解时又该怎样对待,都值得很好研究。本案中的张文康虽是受害者,但其给刘立均造成的精神伤害,不是同样值得人们引以为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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