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峰 辽宁省本溪市桥头镇兰家崴子自然村可食用的草炭泥堪称“神泥”,40年以来,“神泥”引发了一系列动人的故事。1960年,兰家崴子村的草炭泥救活了数不清的省内外饥民;后来,走上富裕路的兰家崴子村人把草炭泥“遗址”定为“村级文物保护单位”,把每年的3月1日定为“忆苦节”。
想不到分了几亩“宝地”
今年5月底,记者冒雨来到本溪市桥头镇兰家崴子村,沿着村里泥泞的小路蹒跚前行。记者此前坐了一辆农用三轮车抵达兰家崴子村村前的路口,车再往前走一点儿,都非常困难,记者便下车独自艰难行走。大约走了几公里,记者来到村头一个小卖店,幸遇村组长李刚的弟弟李成,李成热情地领着记者去找李刚。路上,李成听了记者的采访意图之后,感慨地说,咱村的草炭泥真是天赐的“救命粮库”。李刚见了记者十分高兴。他简要地介绍了一些情况,然后,带着记者回到村里,他说帮记者找几个老年人。途中,经过了几个池塘,李刚便指着告诉记者,这几个池塘就是草炭泥“遗址”。
1956年担任兰家崴子生产队队长的兰树喜堪称“救命粮库”的见证人。老人今年70岁,正和家人玩麻将,听说记者采访草炭泥之事,老人来了精神,立即眉飞色舞起来。
“我们家解放后分到了几亩土地,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家的土地特别肥沃,别人家的土地土质干糙,而我家的土地却黑中透亮,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清香。每年春天播种季节,别人家的禾苗明显不如我家的禾苗长得好,别人先播的种,我家后播种,结果,我家的地先发芽。到了秋天,我家的大豆、玉米等农作物,明显比别人家收成多。我就感到讷闷,都是一样的地,别人的庄稼咋不如我家的庄稼长得好呢?有人开玩笑地说我,队长,你真会选地,选的地比起别人家的地一亩顶两亩。兰树喜那时压根儿想不到,他家分的地竟是“宝地”,地下的“神泥”———草炭泥,后来救活了数不清的饥民。
其实,其他村民的地地下也埋藏了大量的草炭泥,只不过,兰树喜的地草炭泥埋得较浅,而别人家的地草炭泥埋得较深。后来,外地人纷纷来到兰家崴子村刨地十米地“挖粮”,全村草炭泥几乎被挖光了。
老大娘神秘地说“土”能蒸馍。
1960年至1962年,水灾、病灾、虫灾这三大灾害疯狂地侵蚀中国大地,全国陷入饥荒之中。1960年初的一天,身为生产队长的兰树喜发现地里的“土”少了不少,以后,“土”每天都“流失”一些。兰树喜觉得十分奇怪,听说过偷玉米、偷黄豆,哪能偷土呢?难道土能吃不成?兰树喜百思不得其解。
几天后,兰树喜在地里遇到一个老大娘,她说,你们村的地是“神地”,土能吃,她还递给兰树喜一个馍。兰树喜笑着问,这个馍总不会是土做的吧。他以为老大娘和他开玩笑。哪知,他吃了这个馍,觉得这个馍比较特殊,他以前从没有吃过。“馍是什么面做的?”他问。老大娘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个馍是你们村的土做的,我给掺了一些玉米面。兰树喜大吃一惊:“草炭泥真的能吃吗?”
原来,老大娘是邻村人,她们村的人一次遇见牛羊扒拉兰家崴子生产队的地,吃里面的草炭泥。牛羊能吃这种泥,经过加工,将泥蒸熟了,或许能填肚子呢。她们村里的人试着取了一些泥回家蒸馒头吃。哪曾想,吃了这种馒头之后,饥饿感真的没了。
听了老大娘的介绍,兰树喜兴奋极了,他几口便把那个草炭泥馍吃进肚子。他想,如果真是这样,村里饥民的吃饭问题便解决了!
“草炭泥可以当粮吃了。”草炭泥能吃的消息不胫而走,兰家崴子村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争先恐后地来到地里“挖粮”。那一天,全村像过节一样,庆祝“天赐粮库”降临村里。据村里的老年人回忆说,第一次吃草炭泥,多少有点儿害怕,不过,吃过之后,他们便不怕了。
“小偷”半夜三更来“偷粮”
那么,草炭泥为什么可以吃呢?据年老者分析,兰家崴子村几千年前是一片长满芦苇的沼泽地,芦苇经过长年的腐化、发酵,渐渐变成了草炭泥。此泥无毒,土质细腻,和白面一样柔软,内含钙、炭等人体所需的元素。记者可以想象到,几千年前,兰家崴子村处芦苇茂盛,水质清冽,一派美丽风光。大自然真是神奇极了,芦苇经过风化,竟然成了一种天然的食物,救活了数不清的饥民。
兰家崴子村的草炭泥可以食用的消息迅速传遍省内外。沈阳、辽阳、丹东等市以及黑龙江、吉林的饥民闻风而至,很多单位甚至派来了汽车前来“挖粮”,一挖就是好几天。兰树喜喜忧参半:他喜的是草炭泥能救人;忧的是草炭泥万一有人吃了危及生命怎么办。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凡是来挖泥的单位,一律凭介绍信,否则不接待。这样,虽然控制了一部分人,但是,每天依然人山人海,人们干得热火朝天。
由于地里太潮,别说推土机了,汽车都开不进去,各单位的“挖粮人”便把泥挖了堆成堆,然后再往公路上移。很快,离地面近的草炭泥被挖掘一空,人们便重新寻找地点,挖个几米深,便见到了草炭泥。
兰树喜说,那年月,村里天天像唱戏似的。
开不到介绍信的人挖不到泥便“偷”。每天晚上,那堆积如山的泥总被人“偷”去很多。村里组织专人看守“粮库”。那天晚上,兰树喜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了动静,立即起身抓“小偷”。“小偷”是几个年老的饥民,他们实在饿得不行,又开不到介绍信,便想到了“偷”。兰树喜说,我不是舍不得给你们吃草炭泥,那毕竟是泥,我怕万一吃出个三长两短来,我可负不了这个责。“小偷”说,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哪能怪你们呢。兰树喜放了“小偷”,还特意挖了一些草炭泥送给他们充饥。“小偷”千恩万谢地走了。后来,兰树喜见越来越多的人吃草炭泥都没什么事,便放宽了条件,不拿介绍信也可以挖泥了。
据当地史志记载,几年时间一万多立方米的泥被饥民运走吃掉。
定了一个“忆苦节”
灾年过后,吃草炭泥的人少了,兰家崴子村想到了利用草炭泥种菜,效果十分理想。这时,邻村纷纷前来购买草炭泥用作种菜。每车3元,一年可卖200车,收入600元。这笔钱年底以分红的形式分给了社员。
兰树喜组织社员挖泥越挖越深,他们为了省事,打起了十几米深的地道,像矿工似地下井挖掘。为了防止塌方,地道内架起了木棍,或者干脆留一根泥柱作支撑之用。
村民向记者介绍说,挖泥必须选择冬天,这时,大地都冻结了,挖掘草炭泥比较方便。夏天,地里积满了水,挖几下,水便漫了上来,根本不能挖。
1963年底,兰家崴子村的人自发地选择了一处草炭泥“遗址”,进行保护。这个保护区便成了国内闻所未闻的最小的“村极文物保护单位”。后来,村里人把每年的3月1日定为“忆苦节”,每年的这一天,村里人都要挖一些草炭泥回家蒸馍吃,老人则给孩子讲起草炭泥救人的故事,教育孩子爱惜粮食,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令人感动的是,很多在城里工作的兰家崴子村的人,每年到了3月1日这天,无论怎样忙,他们都要回家一趟,过这个特殊的“忆苦节”,吃一回家乡的草炭馍。
记者问村里人为什么选择3月1日作为“忆苦节”呢?村里人回答说,他们发现草炭泥能吃的时间大概在3月份左右,他们便选了3月1日,好记。
兰家崴子村已经过了几十个“忆苦节”了。每一个“忆苦节”,他们都过得很有意义,体会到了只有他们才能体会到的神圣与庄严。今年的“忆苦节”是新千年的第一个“忆苦节”,他们过起这个节感触更深,因为他们盼望这个节日永远流传下去。
记者参观过很多文物保护单位,市级的,省级的,国家级的,但草炭泥“遗址”这个“村级文物保护单位”却让记者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现任组长李刚向记者表示,他准备给草炭泥“遗址”建一座碑,碑的正面写“草炭泥遗址”几个大字,背面要写有关草炭泥的动人故事。
“草炭泥情结”难割舍
近些年,兰家崴子村一天天走上致富路,村民盖了新房,装了电话,买了彩电等家用电器,个别人甚至腰挂寻呼机,手提“大哥大”。但是,他们再富都忘不了草炭泥的救命之恩。很多离开家乡的老人,或者是曾经吃过草炭泥的老人,每逢节假日,便携家带小来到兰家崴子村,在草炭泥“遗址”前深深地鞠躬。他们离开之际,都要掬一捧泥土带回家,留作纪念。
记者在兰家崴子村采访这天,幸遇一名来自辽阳的老人,他是专门前来草炭泥“遗址”前“礼拜”的。他说,1960年,他听说兰家崴子村的草炭泥可以食用,立即来到这里挖了几十公斤泥带回家,全家人靠着草炭泥度过了那个艰难的岁月。
据村里人统计,近十年来,数万人专程来到草炭泥“遗址”前参观。今年5月1日劳动节,专门前来参观的省内外游人达到1000多人次,兰家崴子村重现了当年的热闹场面。前不久,一个自称是草炭泥救了他的命的外地人来到兰家崴子村,挖掘了很多草炭泥,临走前给村民200元钱。村民说啥都不要,那人急了,扔下钱掉头就走。村民见那人的眼角闪着晶莹的泪花。
记者在草炭泥“遗址”前看到,所谓的“遗址”其实就是几个大水坑,坑内水波平静,水草丛生。目前,村里的草炭泥几乎被挖掘一空,根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动用汽车来装了。记者提出尝尝草炭泥,兰树喜和另一名老队长李树新带着记者沿着地垄走了一圈,挖了一捧草炭泥。记者抓在手里,闻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放在嘴里尝尝,感到略腥,如同嚼面一般。
兰家崴子村1995年修了自来水塔,令人称奇的是,他们村的自来水格外甜,水质格外清洌。
草炭泥遗址千金不换
兰家崴子村原先全村人都姓兰,后来,外姓人越来越多,兰姓渐渐显得不突出了。现在,全村40多户,人口达到200口,土地显得紧张起来,人均耕地面积不到六分。可是,草炭泥“遗址”占地20多亩。据估算,如果在草炭泥“遗址”上种上水稻,那么,近几十年来,可收获稻谷40万公斤,价值几十万元。现任组长李刚说,草炭泥“遗址”所蕴藏的精神财富可谓千金不换,任何人都无权占有它,破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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