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铅字,大约是在20岁那年。当然,那是在“文革”中,一篇批判电影《燎原》的影片,今天看来,是该属于要忏悔的往事的。不过,那时少不更事,虚荣心却极强,记得报纸登了,市里的广播电台也播了,有同学奔走来告诉我时,我当时踌躇满志的那个得意劲呵……
之所以提到这件事,我是想说明大抵是从那时起,内心或潜意识里,就萌动而且从未淡出过当记者抑或作家的欲望。后来教书,再后来又读中文系。在至1984年秋,四川工人报(现为四川工人日报)招聘编采人员,身为一介子弟校教师我背着我所在工厂的组织人事部门,弄了一张厂子弟中学的介绍信,怀着一搏机遇的决心报了名。经过笔试、面试,我被录取为实习编辑。接下来的事是要在报社上班编稿了,而我仍然要在学校每天上两节语文课。报社在东郊水碾河,学校在北郊动物园一隅,一天两头奔波,职业角色也在一日中易位互换:一半时间在学校向弟子“传道、授业、解惑”,一半时间摸索编辑业务并老老实实当别人的弟子。认认真真辛辛苦苦熬过了一个月实习期,报社终于表态,决定正式向工厂发出我的商调函。那时,四川工人报编辑部大楼尚未建成,办公都挤在职工宿舍里,总编辑考虑我上班路途遥远,还破例许诺给我一套宿舍,委实令我受宠若惊。
然而,就在我美好的憧憬看来伸手可及时,调动却卡了壳:报社一位副总编及人事科长持函到我厂接洽商调,厂领导和干部处竟大为震怒,认为我的“私自报考”是违纪行为。理由是教师即干部,调入调出由厂干部处管理,学校开具的介绍信无效。更为重要的一条,省委办公厅当时有文件,严禁中小学教师逆向流动进入党政机关及事业单位。接待报社的一位厂领导竟称:报社招聘记者招聘到学校来了,要调人,我们愿意打官司打到省上!川工报只好对我说,看来调动不能硬上,只有靠你自己去“活动”厂领导了。与此同时,厂领导指示学校找我谈话,要安心教书育人,若一意孤行,结果不仅人去不成,组织还将考虑给予处分。
那个时候,“跳槽”还是一个令许多人讳莫如深的词语,尽管媒体已有不少文章讨论人才流动的话题。计划经济形成的固有观念,仍然顽强地桎梏着人们对职业的抉择。不仅个人,单位亦如是,拿调人一方的川工报人事科来说,假如调不来我的档案、工资介绍信,它是无法开列我的工资的,这些都属于严格的干部调动程序,谁能越雷池半步?
于是,第一次跳槽梦,就在不甘认输又不得不认输的组织干预下破灭。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皈依佛法当了数年教师。幸好,还一边心犹不甘地“爬格”不辍,在报刊林林总总发表了不少东西。终于有一天,厂领导换了脑筋,觉得留人难留心,开了方便之门,才由上级一纸调令,让我进了报社,改变了我后半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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