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永庆 蝴蝶没有羽化之前,不过是一条人见人厌的毛毛虫,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头脑里联想到的常是“踩扁”“砸死”这样一类很不慈悲的动作词语。
毛毛虫一旦蜕化,便成了翩翩然栩栩然的蝶了,头脑中的联想也同样蜕变而成了阳光、芳草、鲜花等等。文人捕捉到诗句里,画家写意在丹青中;孩童们哪里还恐还惧,蝶早成了奔逐、歌唱的对象。那毛毛虫还是什么?
于是便想到了古古今今的人。
汉高祖刘邦出身无赖,偷鸡摸狗,想也是靠那点“乡霸”的素质,做过几天亭长之类的“村官”。他有一句很富“哲理”的肺腑之言:无耻方能无畏,无畏方能无敌。大概也是靠这句“座右铭”,后来风云际会,成了开国皇帝。虽然后来有人写过《汉高祖还乡》之类的散曲痛揭他“毛毛虫”的老底,但当时拥挤着的一定是“奉天承运”“吾皇英明”的大片颂声。龙蝶一只,谁敢说不是?再看近一点的外国人梵高,终其一生以作画为第一生命,贫病交困中,他也甩出一句沉甸甸的话:“死亡是残酷的,但人生更是冷酷无情!”他疯了,先是割下自己一只耳朵,后则举枪结束自己生命。未料他一死,忽焉儿名字就化成了蝶,于是画声日隆,画价猛攀,一幅《向日葵》竟拍到几千万美元的天价!艺术品固然是无价之宝,但本质上仍是一种商品,以“劳动价值论”衡之,无论当年梵高作画耗了多少心血,属于多么顶级的复杂劳动,万万也值不了那个价的。退一步说,就是值,几千万美元却再也换不来一块当初能让梵高活下去的普遍面包。如果梵高九泉有知,真不知他会不会再自杀一次!
再说说今天我们这些普通人。普通人都是毛毛虫,且绝大多数注定变不成蝶。很多人也就自甘毛毛虫终此一生,不希求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去“蝴蝶一回”。他们不违心不逾矩,说不上对社会人类有多大贡献或震撼,也就进不入社会视野而引入注目,却也就不必成天戴上一副面具,上下左右穷于应付,让自个儿活得累;日子过得粗茶淡饭,倒也不会为半夜敲门心惊肉跳。芸芸众生便是他们,芸芸言其多,众生言其无知,其实他们未必无知。当然普通人也有很小部分能蜕变成蝶的,那必有一番痛苦的煎熬。倘如这种煎熬是志存高远,出自一己不懈的努力,天道酬勤而有所作为,斑斓于生命的园苑,出镜于纷纭的视听,倒也令人悦目叫人称善。倘如是机关算尽,小人伎俩,瞒上压下,邀权固宠的行事,如此这般修来或富或贵,矜矜然有了“成就感”,但知根知底的则会不屑不顾,知道你这毛毛虫是怎样“凭借力”而“上青云”的。笔者曾有一邻家后生,不学无术,十足的混混“青皮”一个,后来不知怎么弄到了工作,再后来又弄来官位,成了区一级的X把手。来去有车,人前人后气宇轩昂的样子,不久自然搬出了这“贫民窟”,再后来又听说他敛财纳贿,削职为民了。费尽心机变成蝴蝶,万万没想到还会变回毛毛虫去!可以想见,在毛毛虫群体中他的日子会特别难过。
对有些人来说,见了蝴蝶的风光,不再联想到毛毛虫的,多半是既羡且妒,自己的小日子不会多么宁静安详;见到蝴蝶能想到毛毛虫时代,还能警悟到可能变回毛毛虫去,这样的人如果蜕变,那蝴蝶一定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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