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平
沉案十年露倪端
4月，福建三明永安市公安局刑警队燕南中队破获了一起刑事案件，一名犯罪嫌疑人在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后，提供了发生于1991年“3·22”杀人案件的一些线索。市局刑警队经过细致的核查后，确证线索与他们近期掌握的“3·22”案件嫌疑人头情况相吻合，于是，当即开展调查。
“3·22”是一起当时震惊全省的抢劫杀人案件，警方动用了百名警力，成立专案组进行了长达两年的侦破工作。单是调查的案件卷宗叠起来就有一米多高，其中列入了调查的就有1036嫌疑人头。专案组的足迹踏遍了全国十几个大中小城市，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找到突破口，这起案件暂时搁浅。但永安市公安局并没有因此而中断调查，2000年初，警方陆续掌握了一些嫌疑情况，通过对这些嫌疑线索的进一步调查，两名嫌疑人慢慢露出倪端，这两名嫌疑人是西洋火车站职工李永久、张明忠。
这两名嫌疑人正好与燕南中队刑警抓获的那名嫌疑人提供的嫌疑人线索对上了号。
经过深入细致的调查，又摸排出了第三名嫌疑人何永华。从调查的证据中可以断定，他们就是1991年“3·22”案件的重大嫌疑人。
4月23日晚11点30分，刑警分兵三路，分别在永安铁路新村、永安铁路车务段西洋火车站职工宿舍、永安燕东仙泉坑抓获了犯罪嫌疑人李永久、张明忠和何永华。
整个抓获行动进展得十分顺利，三名犯罪嫌疑人面对突兀而至的警察没有一个反抗，他们老老实实地将颤抖的双手伸进手铐，脸上流露出的是一种沉重的宿命感，仿佛他们早知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案发1991
1991年，西坑村是一个不到千户的村落。座落在鹰厦铁路线西侧，离永安车务段西洋火车站仅100米。69号是一幢单门独院的二层小楼房。小楼红墙绿瓦，围着一堵一米多高的围墙。在90年代初期，能盖起这样的小楼在当时是不多见的，尤其在闽北这样经济还处于相当贫穷落后农村。小楼楼主苏某是一个个体运输专业户，年方30岁，这位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先富起来的农村人，还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货车。苏某为人豪爽热情，乐于助人，与周围村民的关系都处得不错。
苏某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妻子贤慧，有一个5岁的女儿。一家三口居住在这幢二层楼的小楼房里。
3月24日下午，苏某的岳父来探望女儿女婿和小外孙女，只见院门虚掩着，岳父推开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的大门与门框的接连处裂开了一条缝，像是被什么撞击开似的，岳父预感到不祥，便绕到窗口，推开窗子探头朝里一望，只见客厅里狼藉一片，满地散乱地扔着衣物、猪饲料和一大堆将酒倒撒到地上的空酒瓶……敞开的卧室里横躺着苏某一家三口，从卧室里流淌到客厅的鲜血已凝固成黑紫色……
很快，永安市公安局局长率领刑警赶到了现场。案情同时报告了三明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厅刑警总队。
“3·22”现场的勘查认定：作案者是从围墙爬进去的，现场提取了三个人的脚印，发案时间是在夜里11点至12点左右，犯罪分子是破门而入的，大门的门钥匙孔里残留着一截折断的刀片，明显是作案者想用刀片撬门失败折断在里头的。
三名被害者惨不忍睹，苏某身上中了17刀，苏某的妻子身上扎满了刀伤和木棍猛烈敲击的痕迹。他们的小女孩头部有一处被木棍击成凹状的致命伤，脖颈上勒着一条打成死结的白色纱巾。
室内一片狼藉，所有的房间都被翻箱倒柜撬开，客厅的地上撒满了白酒啤酒和猪饲料，侦察人员分析作案者这么做的目的是想逃避警犬的追踪，现场没有留下作案工具。由此可见，作案者是相当狡猾的。
十年来，西洋镇的领导换了一任又一任，西洋派出所、刑警大队、永安市公安局领导也是几经更换，虽然这起案件久侦未破，但每一任领导和广大民警都没有忘记这起铭心刻骨的“3·22”惨案，尤其是永安市刑警队。
于是，才有了十年沉案，今日破获的结果。
“3·22”惨案经过
李永久、张明忠和何永华三人被抓获后，很快地便交代了作案经过。
李、张、何三人都是铁路子弟，发案时，李23岁，张20岁，何21岁。三个人当时都有工作，李永久是西洋火车站电务段的一名道口望哨的信号工；张明忠是西洋火车站电务段的职工；何永华是永安市电机厂的工人。
三人从小在一块长大，初中毕业后不久便结拜为兄弟，三人当时的工资都不高，都喜欢跳舞喝酒，每月工资发下来没几天便用完了。于是，三人便特别地渴望发财，每次聚在一起喝酒，谈论的话题都离不开钱。一天，李永久在酒桌上对张和何谈起离他工作地点仅一百米的苏家69号小楼，他估计，苏家的财产绝对不少于一百万。李直言说出了他的抢劫计划，张明忠一听心动了，当场表示愿意干。何永华却犹豫不定，他害怕作案时被发现。李保证说绝对不会被发现，因为69号地处偏僻，除了每半小时有一辆列车通过，几乎见不到行人和其它车辆。而且，苏某家的小楼房与其他村民的房子隔了有几十米远，有点什么动静邻近村民不容易听到。
何永华最终抵不住金钱的诱惑，点头同意了。
这之后，三人开始准备作案工具。为了防止作案时被苏某一家人认出来，他们买了一块尼龙布，然后拿到裁缝店让人给做了三个尼龙袋，拿回家后，他们在三个袋子上挖了两个眼洞，一个让鼻子透气的洞。
李永久和张明忠各自准备了一把菜刀，何永华准备的是一根木棍，李永久还专门准备了一把刀片和几根绳索。
23日下午，三人约好了来到了李永久在西洋的宿舍，买了一箱啤酒和下酒菜。从下午4点一直喝到了夜里11时，三人借酒壮胆，步行来到苏家小楼院门外。苏家小院灯已熄灭，显然一家三口已进入了梦乡。三个人从围墙爬了进去，李掏出身上的刀片去开门，但刀片一插进去就折了，于是，三人分别用身体去撞门，连撞了几下，没撞开。
三人商议了一会，决定利用列车经过的轰鸣声，把门撞开。不一会，一辆列车轰鸣着驶了过来，三人趁机撞开了门，紧接着又撞开了卧室。
卧室里的苏某听到撞击声拉亮灯从床上站起来，三个人已冲到了他的面前，李永久把菜刀架在苏某脖子上，让苏某把钱拿出来。苏某用手一拨，菜刀反弹到李的大腿上，血流了出来，张明忠见李永久大腿上的血，立即挥着手里的菜刀砍向苏某，另二人也疯狂地挥动刀棍猛击苏某，苏某倒在了血泊中。睡在另一张床上的苏某的妻子和女儿从睡梦中惊醒，三名歹徒红了眼，又把刀棍挥向了她们……
然后，他们开始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抢走现金1300多元，金项链两条，金手镯一对，玛瑙手镯两只，金戒指一枚，银元四块，进口手表一块。为了怕警犬嗅到他们身上的气味找到他们，李永久从橱柜里面取出一瓶白酒和放在地上的一箱啤酒，把它们打开通通倒在地上，还把桌子上的一袋带着刺鼻气味的猪饲料打开撒了一地，其怪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之后，他们各自把作案工具收拾好，逃离了现场并抛弃了作案工具。
第二天，三人把抢来的1300元现金平分，所有的金首饰由李永久托一位朋友熔化为方块出售。得赃款2000多元，他们又平分掉。因为四块银元都有较高的收藏价值，便分给张明忠收藏，李永久分得一块进口手表，其中两只玛瑙手镯分给了何永华。
十年惶惶不可终日
三人侥幸地逃过了警方的侦破视线。然而，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十年来，他们经历了从害怕、侥幸、懊悔到来自心理上的恐惧折磨，灵魂上的负罪感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愈发严重，三个人都由此患上不同程度的心理变态。三人都预感到他们终究有一天要落入法网，为此，三个人都无数次地萌发自首的念头，甚至多次走到了公安局的大门口，但在最后一刻由于各种原因失去了勇气。
三个人在作案两年后相互不再来往。这其中原因之一是因为三个人每次坐在一起，都难免不想到他们一起干下的血腥罪恶。他们都摆脱不了夜里做恶梦的困扰，这种心理负担使他们三个人回避结婚成家。因为他们都害怕结婚后案情暴露会使无辜的妻子儿女们受到牵连，给家庭带来悲剧。
张明忠在1992年就认识了妻子，但是，他始终不愿意结婚，后来，在父母亲朋好友的劝说和张罗下，他才于97年和女朋友蔡某结了婚。之后，他不敢要孩子，一直到了99年，因为妻子的原因，他才生下了一个男孩。在他被捕时，孩子才刚满5个月。
李永久和何永华也是一样，他们迟迟不愿意结婚。他们都害怕。一直到了许多年后，他们才结了婚，李永久的孩子才1岁多，何永华的孩子刚一岁。
十年来，三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处于一种紧张中，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便难于入眠。99年9月17日，一名叫唐永明的男子将永安铁路段司机颜某一家三口杀了，警方仅用51小时就成功地破获了这起案件，其凶残性与突发性与他们所作的“3·22”案件如出一辙。同属铁路的李永久、张明忠和何永华在事后被警察抓获时都说，这起案件使他们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预感到末日已经来临。这一天，他们都在各自不同的地方喝得酩酊大醉。
许是这种心理压迫太沉重，十年的负罪感一直得不到释放，他们的反常举动与行为便引起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尤其到后来，张明忠常在喝酒流露出交代后事的话语。
他们在酒后无意吐露出来的真言，引起了周围群众的怀疑，警察在调查中走群众路线也掌握了他们一些可疑的线索。
于是，便有了十年沉案的一昭大白。
迟到的忏悔
张明忠面对记者的摄像镜头，泪流满面地发出他内心的忏悔———
“一个人千万不要为了钱去干坏事，这种钱只能使你买来良心不安，使你这一辈子永远无法过上正常日子。对那些犯了法暂时逃脱法网的人，千万不要存有侥幸心理，逃得过初一，却逃不过十五。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度日子，十年的精神刑期，比在监狱里好不了多少……”张明忠对警察和记者说，说再多的懊悔也无济于事，那三名死者不能生还。他愿意在死后把自己的器官留给医学做试验，以此来减轻他的罪孽。
何永华被捕后，一直流着眼泪重复着“悔呀悔”这四个字，他对警察和记者说，他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为一点钱去抢劫杀人；后悔作案后没有最后走进公安局投案自首；后悔自己的失足害了妻子孩子和家人………然而，世上唯独没有后悔药。
李永久这十年来一直当他的信号工，坦白后的他一直流着眼泪摇着头，“罪过呀罪过，为了几千元杀了三个无辜者的生命，天理不容呵……”他对预审他的警察说，这十年来他每天看着那幢已经荒芜的69号院落，不安与恐怖感与日俱增，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说后悔已是太苍白，他是罪有应得。
然而，法律不相信眼泪，迟到的忏悔洗涮不了他们犯下的罪恶。
三名罪犯的忏悔，虽然是迟到的忏悔，但对人们却是一个警示。虽然他们侥幸逃脱了十年，但他们的结局向世人昭示了一个千古不变的法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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