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竹 啸天
　　滴血的心中突罩阴影：两个可爱的儿子都患上了可怕的血友病
　　1981年6月14日，四川大英县的刘玉山、王凤英夫妇的双胞胎儿子刘洋和刘海呱呱坠地。看着逗人喜爱的两个儿子，刘玉山夫妇高兴得合不上嘴。然而，年轻的刘玉山夫妇怎么也不会想到，幸福的时光对于他们竟是如此短暂而匆匆，两个可爱的儿子在生命刚刚开始之时，命运已将他们推向了苦难的深渊。
　　那是在刘洋、刘海刚满1岁时，一天，一向活泼好动的刘洋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感到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吃不下东西，刘玉山夫妇以为孩子是天气太热有些中暑，便熬绿豆汤给孩子喝。但到了晚上，刘洋又发起高烧，口吐白沫。夫妇俩这才明白孩子病了，急忙将熟睡中的刘海托付给邻居照看，连夜抱着刘洋到县医院。在医院住了两天两夜，刘洋仍然高烧不退，刘玉山夫妇心急如焚。在他们再三要求下，医生终于同意将孩子转院至遂宁市人民医院。在遂宁市人民医院，经过专家多次会诊，最终确诊刘洋患上了一种叫血友病的血液疾病。
　　血友病？刘玉山和妻子对此病一无所知。医生无可奈何地告诉他们，血友病很难治愈，只有采取不断输血的办法才能延续患者生命，而且患者一般只能活几年。刘玉山夫妇听后惊得目瞪口呆，孩子才1岁啊，怎么会患上这种可怕的病呢？医生告诉他们，根据专家诊断，刘洋是因遗传而患上血友病的。
　　遗传？医生的话在刘玉山夫妇滴血的心中又笼罩上一层阴影，因为他们想到了另一个孩子刘海，想到了如果刘海也……他们不敢再往下想了，他们不相信命运会这样残酷地捉弄他们。
　　但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经过治疗，当刘洋的病情暂时得到控制正要出院时，邻居托人捎信来告诉刘玉山，刘海在玩耍时不小心将头碰破，血流不止，被送进了医院。当夫妇俩抱着刘洋急匆匆赶回县医院时，医生告诉他们，刘海也患有血友病。并向他们发出了病危通知单。“不，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啊！”王凤英双手颤抖着接过病危通知单，止不住泪水长流，她突然双膝跪地，抱住医生的腿哭着恳求道。目睹此情此景，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现有惟一能挽救你儿子生命的办法就是尽快为他输血。”医生一脸严肃地说。“输我的血吧，我是O型血。”刘玉山将怀中抱着的大儿子刘洋放在一旁，挽起自己的袖管。“不行，你刚为洋洋输了血，要输就输我的吧，我和孩子血型一样。”王凤英站起身来拦住丈夫，毅然跟着医生走进输血室。
　　在输血室里，王凤英和面无血色，奄奄一息的小儿子刘海并排躺在两张床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母亲的血液通过输血管一点一滴输入儿子幼小的身体。当儿子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王凤英心中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凄楚，只有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四处求医，可最终答案却只有一个：这种病无法治愈，只有靠输血延续生命
　　刘洋、刘海兄弟都患有血友病的消息在邻居中传后开，各种猜测和议论纷纷而起。这对刘玉山夫妇犹如伤口上撒盐，使他们陷入了更加痛苦的境地。
　　一天深夜，当两个孩子睡熟之后，夫妇俩却辗转难眠。“玉山，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洋洋和海海……”沉默很久，王凤英忽然这样对丈夫说。“凤英，这不怪你，这是天意啊……”“可是，生下两个有病的孩子，我怎么对得起你们刘家。我们还是离婚吧。”“你怎么能这样想？命再苦我们也要一起度过难关，孩子的病会好的。”刘玉山打断妻子的话，将妻子紧紧搂在怀中。
　　从此，夫妇俩对两个儿子总是小心翼翼呵护着，害怕再有什么不则发生。他们不敢送儿子去幼儿园，于是从乡下接来外公、外婆照看两兄弟。他们最担心的还是刘洋和刘海在玩耍时摔伤，因为一旦摔伤就会出血不止，危及生命。所以，他们每天都提心吊胆，常常在上班时也要抽出时间跑回家看看孩子。为延续孩子的生命，每隔数月，刘玉山夫妇就要为刘洋和刘海输血一次，每次输血至少在300ml以上。就这样，两兄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尽管医生断言，血友病患者最多只能活几年。但刘玉山夫妇却始终没有放弃为孩子治愈疾病的希望。那时候，王凤英在一家国营企业工作，每月工资仅有40多元钱。但刘玉山在集体企业，收入比妻子还少。为给孩子治病，夫妇俩节衣缩食，积攒下每一分钱，然后带着刘洋、刘海四处奔波求医。
　　在刘洋、刘海4岁那年，刘玉山夫妇打听到成都有家大医院治血友病效果不错，便决定带兄弟俩到成都求诊。可由于当时工作太忙，刘玉山请假未获批准，王凤英就一个人带着刘洋、刘海坐上到成都的火车。下火车后，当王凤英背上背着刘洋、怀中抱着刘海从火车北站一路问着找到位于市中心的这家大医院时，数九寒天，她身上的衣裳竟让汗水全湿透了……让王凤英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医院后她才知道，两个孩子住院至少要缴300元住院费，可她身上只带有150元钱。没有办法，为让两个孩子尽快住院治疗，王凤英只好恳求医生：“先让孩子住院吧，我会想办法尽快凑钱缴住院费的。”然而医生却冷冷地回答：“这怎么行？如果你凑不到钱，住院费难道还要我们为你付不成？”看着医生冰冷的表情，王凤英的心彻底凉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后来，王凤英带着刘洋、刘海离开医院，来到大街上沿街乞讨，终于在好心人的资助下凑足了住院费，将孩子送进医院。
　　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刘玉山夫妇说，那些年，他们带着孩子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看过多少医生，可最终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这种病无法治愈，只有靠输血延续孩子的生命。要输血就要买血，要买血就要花钱，而且要花很多钱，可当时刘玉山夫妇每月收入总共不到100元钱，哪有钱买血啊？所以，每次给孩子输血，刘玉山和王凤英就一起到医院，一个输血给大儿子，一个输血给小儿子，18年从未间断。采访中，邻居们无不感慨地对记者说，刘洋、刘海能够活到今天，完全是刘玉山和王凤英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是无私的父爱和母爱创造了奇迹。
　　劳累不休却又输血不停，坚强的男人最终昏倒了
　　1987年9月，刘洋、刘海开始上学了。男孩子天性顽皮好动，刘洋、刘海也不例外。小小年纪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患重病，像伙伴们一样爱蹦爱跳、爱打爱闹，刘玉山夫妇心中又时刻多了几分不安和牵挂。多少次，看着两个孩子嬉笑打闹，王凤英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滋味。她真怕他们一不小心闹出大祸，想要把他们患病的实情告诉他们，却被丈夫制止了。刘玉山对妻子说：“孩子还小，就让他们这样快乐地生活吧！”所以，每天送孩子去学校，刘玉山夫妇都会对兄弟俩千叮咛万嘱咐，然后又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两个孩子能平安回来。
　　1993年，当刘洋、刘海一天天长大时，刘玉山所在的那家集体企业因经营不善破产倒闭了，一家人的生活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为维持生活，更为挣钱给两个孩子继续治病，刘玉山借来几千元钱，在大英县城租房开了一家时装店，后来又办起一家房屋装修公司，走上了经商的道路。从此，照顾两个孩子的重担就落在王凤英一个人身上。尽管她时常会累得身心交瘁、疲惫不堪，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因为她知道，丈夫在外奔波也很劳累，这个家需要他们共同支撑。妻子的理解和支持，使刘玉山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经营生意上。
　　由于刘玉山对承接的每个工程，在质量上都严格要求，所以他的公司在竞争中很快树立起了良好信誉，赢得了客户的信任，业务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他也因此更加忙碌了。然而不管多忙，刘玉山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仍然坚持为儿子输血。尽管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年，刘玉山挣到了一些钱，但他和妻子还是坚持自己输血给儿子。在他们看来，儿子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他们有责任用自己的鲜血来挽救孩子。一次，为赶一个项目，刘玉山一连几天吃住在工程现场，之后又到医院为儿子输血。输完血后，当王凤英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刘玉山又马不停蹄赶到工程现场，却终因疲劳过度、体力不支而昏倒在地。王凤英带着两个儿子刚回到家中，就接到电话说玉山被送进了医院。王凤英又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见已苏醒的丈夫脸色苍白，两眼无神，她的心好痛好痛。
　　事后，王凤英提出不让丈夫再为孩子输血。她对刘玉山说：“洋洋和海海一天天大了，身体也比较强壮，不用再输那么多血。你整天奔波在外，再给孩子输血怎么受得了。你要是垮了，我们这个家靠谁来支撑呢？”妻子的话虽然不无道理，但刘玉山坚决不同意。后来，经过几番争执，夫妇俩终于达成协议：每次为孩子输血前，刘玉山必须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否则，就不能输血给孩子。王凤英说，这样做不仅是对玉山负责，更是对两个孩子负责。
　　被自卑阴影笼罩的孩子啊，你渴求健康人生却让父母满心悲凉
　　在刘洋、刘海两兄弟上中学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病情，这在他们心中投下了重重的阴影，使他们昔日脸上欢快的笑容一扫而光。刘玉山夫妇很快发现了孩子的变化。他们不止一次看见刘洋、刘海两兄弟一放学回家就躲进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默默落泪……每每此时他们就心如刀割。他们多么想让两个孩子像过去一样快乐起来啊！然而他们明白，孩子大了，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一种父母也无法让他们摆脱的恐惧和自卑。
　　刘玉山夫妇知道，绝望的阴影此时已笼罩在了两个孩子的心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刘玉山夫妇感到欲哭无泪，满心悲凉。
　　一天，在学校里，几个同学叫刘洋去打篮球。尽管刘洋并不想去，但其中一个同学却挑逗说：“你连打篮球都不敢，还是个男子汉吗？”同学的话刺痛了刘洋的心。他突然扔下书包，大声说：“打就打吧，谁不是男子汉！”然后就跟着几个同学去了球场。这时的刘洋已经把父母的叮嘱全忘了，也忘记了自己身体有病，不能参加这种剧烈运动。他只想在球场上显露一手，好让同学们今后不再小瞧自己……突然，在一次抢球时刘洋躲闪不及，一下子被一个同学撞倒在地，地上的石块在他左腿上划出了一条长口，顿时鲜血如注，很快就染红了他的裤管。几个同学见后吓得脸色煞白，因为他们知道刘洋患有血友病，也知道这种病最怕出血。当几个同学扶着刘洋来到学校医务室时，弟弟刘海也闻讯赶来了。见哥哥腿上血流不止，刘海恨不能扑上去跟那几个同学拼命，但被刘洋拦住了。刘洋有气无力地对弟弟说：“没事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然而，尽管校医用了各种止血方法，却仍然止不住刘洋腿上的伤口，最好只好将他送到医院。在县医院，经过医生紧急处理，血终于被止住了，可这时的刘洋已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当刘玉山夫妇赶到医院，医生却告诉了他们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由于血液感染上了病毒，必须马上对刘洋的左腿实施截肢技术，否则将有生命危险。截肢？不就意味着刘洋将终身残疾，这对身患重病的他不就是雪上加霜吗？“不，我不同意截肢！”王凤英守在昏迷的儿子身旁，泪流满面大声对医生说。看着这位痛断肝肠的母亲，医生心中也充满同情。可如果不实施截肢，被病毒感染的血液就会流遍全身，孩子有生命危险啊。“你们夫妇可要想清楚，你们是要留住孩子的腿还是要保住孩子的命？”听了医生这句严肃的话，王凤英呆住了。许久，她才喃喃自语说：“我都要，我都要啊……”
　　刘洋苏醒后，伤口的剧烈疼痛使他在病床上不停地呻吟、打滚。儿子痛苦不堪，使性格刚强的刘玉山也忍不住落泪了。终于，他背着妻子，在手术单上签了字。“不能啊，你们不能把我儿子的腿锯掉。”就在刘洋即将被推进手术室时，王凤英发疯般扑上前去拦住手术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撼着在场的所有人的心。后来，又经过专家研究，决定为刘洋进行换血。听到这个消息，王凤英毫不犹豫地挽衣袖，将自己的鲜血再一次输给了挣扎在死亡边沿上的儿子……刘洋的左腿终于保住了。
　　鲜血一点一滴滴入孩子的身体，父母要让你们永远快乐地活下去
　　一年前，刘洋、刘海高中毕业。由于身体的原因，他们既失去继续升学的机会，又找不到工作，至今仍在家待业。尽管两兄弟都很懂事，但这一年来，看着周围同学不是上了大学就是走上工作岗位，他们内心的苦闷与日俱增，时常莫名其妙发火骂人、乱摔东西。刘玉山夫妇理解孩子的心情，所以，每当这时，他们总是默默退到一旁，任凭两个孩子发泄……采访中，刘玉山对记者说，这18年来，为了两个患病的儿子，他和妻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们都无怨无悔。只是如今孩子长大了，看着两兄弟生活在病魔的阴影中不能自拔，他和妻子常常会感到一种难言的苦痛，而这种苦痛又有谁能够理解呢？刘玉山说这番话时，王凤英坐在一旁默默无语。这时患难相伴的夫妇尽管都还未到天命之年，可由于长期为两个儿子输血，已使他们过早地衰老了，满脸皱纹、双鬓染霜。
　　可怜天下父母心。18年了，这对用自己的鲜血延续着儿子生命的坚强夫妇，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将儿子的生命继续延续下去，并且用自己的挚爱再为儿子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让刘洋和刘海重新快乐。
　　（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使用了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