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娟
　　
　　一
　　6月23日晚8时20分，距苏北盐城市云岗中学的600多名高三学生正式填写高考志愿表还有10分钟，一记闷雷似的落地声和一连串凄厉的惨叫使宁静的校园一下子变得惊慌、骚乱起来。
　　一楼高三（1）班的几位同学跑出门外，找到刚从楼上摔下的那个黑影，认出是高三（2）班的李明。站在一旁呼救的正是李明的父亲李如，见李明仍在挣扎，同学们七手八脚把他抬到校治安室，闻讯而来的校领导迅速派车把李明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
　　治安员在四楼平台上发现满身是血的李飞正倒在自己父亲李标的怀中，便将李飞也送往医院。
　　李飞的伤势较轻，在医院很快苏醒过来，而李明虽经抢救脱离危险，却落下终身残疾，辗转治疗一个多月，李明仍未苏醒，医生认为，李明极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几天后，李飞刚出院，即被公安机关以涉嫌故意杀人依法逮捕。
　　
　　二
　　李飞今年21岁，李明20岁，两人既是血缘关系较近的本家弟兄，又是世代的邻居，其父母都是农民，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两个孩子平时表现都很好，从不惹事，从小一起上学，后来又一同考进省重点中学———云岗中学。到高一年级下半学期，李明进入文科班，李飞则选择了理科。此后，李明的成绩越来越好，始终排在班级上游，而李飞在班级里的名次却不断下降，思想压力越来越大。
　　今年4月，李如到学校看望儿子李明，发现李明因过度疲劳，身体消瘦。回去后，他跟自己的父亲李新怀商量，在靠近学校的地方租间房子，专门烧饭给李明吃，让孩子度过这高考前“艰苦的岁月”。李飞的父亲李标闻讯马上来找李新怀，提出看在本家的面上，能否让李飞与李明一道吃饭，伙食费李标自认一半。李新怀当即答应。
　　李新怀来云岗镇后，一日三餐悉心照料，平时也经常叮嘱李明、李飞好好学习，将来都考上大学，二人十分感激，学习也更加认真。但是，由于前段时间李飞的功课拉下不少，他很快就泄气了，他认为凭自己的成绩定是考不上了，于是惶惶不可终日。
　　班主任吴老师觉察李飞的异常，便找他谈心说：“你上学期成绩还是中等，再冲刺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不知怎么的，上课时我脑子经常是一片空白，所学知识都回忆不起来了。”李飞自己也感到有些着急。
　　听说是大脑反应有问题，吴老师马上联系上李标，让他买些补品给李飞吃。
　　老实巴交的李标咬着牙买了一大堆补品，可李飞怎么吃也提不起精神。看着李明和身边的同学一个个拼命地学习，他感到自己确实对不起生他养他的父母，对不起老师的培养。想到高考临近，自己将与大学无缘，他十分害怕，常常夜不能寐。5月下旬，父亲再一次前来探望时，他恳求父亲将他带回去休息几天。
　　3天后，李标催促儿子快去上学，李飞满脸不高兴：“你们就知道上大学，我成绩差，上不去！”
　　“能考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你呆在家里算个啥？”李标夫妇苦口婆心劝儿子。
　　李飞无奈只好又去上学。这一次，李新怀问起了李飞的病情，李飞无言以对。
　　还是李明多了一句嘴：“你好象有厌学情绪。”
　　李飞还是不吱声。
　　“你现在不冲刺还等到什么时候？”李明的这句话让李飞坐卧不安。夜间，他默默地回想着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想到自己与李明兄弟多年，同窗多年，如今李明极有可能考上大学，而自己比人家大一岁还考不上，回去怎样向父母交代？怎样面对邻居、亲友的白眼？他突然对李明萌发出一种仇恨的心理……
　　
　　三
　　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校组织考生到医院体检。回来的路上，李飞独自到云岗商场逛了一圈，他发现文具柜台上有一种水果刀很特别，弯弯的刀柄象一个人在张嘴大笑，那猩红的颜色更使他想到流淌的鲜血，在绝望中大笑然后死亡，这不正是自己的影子吗？他凝神片刻，决定用这把刀结束自己的生命，遂买了一把藏在身上。
　　很快，他又有了更可怕的想法。李明的一举一动都印在他的脑子里，想抹也抹不掉，这对他简直是痛苦的折磨：倒不如把李明杀了，然后自杀……
　　6月20日，学校要求所有考生与家长联系，填报志愿。李明回家后，很快便与家人商订了志愿，回校后又与几位任课老师商量，进一步作了修改，一切进展顺利。而李飞竟对老师的要求无动于衷。
　　6月23日，是学校规定正式填写志愿的日子。这天下午，李标心急如焚地赶到学校，他把李飞叫到李新怀租的小屋，发现李如也在这里，二人一起做李飞的思想工作，但李飞情绪冷淡。晚餐时，李明也劝了几句，但李飞仍很固执。
　　晚8点左右，李标、李如二人又来到学校找李飞，发现李飞正一个人趴在二楼教室外的走廊栏杆上痴呆地望着远方。李标轻轻走过去：“你还是要考的，就是考1分，我也不怪你！”李飞嘀咕了一句：“我的志愿怎么填？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志愿！”这时李如说：“我们上楼，看看李明怎么填的。”
　　云岗中学的这幢教学楼主楼三层，四楼仅中间一半有两间教室，两侧都是平台。李明的教室就在四楼。正在教室填写志愿的李明抬头望见父亲和李标父子后，马上走出教室，先是告诉父亲自己将一个志愿作了改动，然后又问李飞怎样了。李标请李明指导李飞怎样填，李明一口答应。他拉着李飞的手走向西平台，二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走到了平台北侧的围栏边。
　　李明轻松地坐到围栏上，一条腿跷在上面，继续与李飞谈心，李飞则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他越是看着李明神采飞扬的样子，越是感到一种难言的悲哀。他实在理不出个头绪，想到那鲜血淋漓的惨状，他心里不住地打颤。
　　时间已近8点20分，李标、李如走过来看看二人谈得怎么样了。李如老远看见儿子坐在围栏上，马上喊了一句：“李明，那上面危险，还不下来！”
　　还没等李明反应过来，李飞心头顿时一亮：危险———这不正是机会吗？！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猛地推向李明胸部，李明迅速坠落。
　　李标、李如二人大惊失色。李如冲将过来举拳欲打李飞，李飞迅速掏出水果刀，往自己腹部、左胸下部连刺两刀，李标慌忙上前夺刀。李如只得急急地冲下楼去，边跑边喊“救命”，于是便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此案在当地激起强烈反响。云岗中学的一位老师认为，尽管学校采取了一系列的“减负”措施，但家长们扣在学生身上的高考之弦并没有放松，在来自社会和家庭的种种压力之下，有些原本还有希望的学生为了追逐分数、名次，搞得身心疲惫，愈来愈失去希望。一位医务工作者则指出：当代中学生面临的精神压力很大，孩子们的精神健康应当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一个“好孩子”竟沦为残忍的故意杀人嫌疑犯，给人们留下了很多值得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