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届奥运会比赛前夕，人们非常看好河北籍的女子气步枪选手赵颖慧，预测她将为中国军团获得首枚金牌。赵颖慧自出道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国家体育总局的领导也连声称赞她“实属罕见”，不少射击专家称之为“射击奇才”。
　　包括美国的体育画报在内的许多著名体育报刊也预言，中国小将赵颖慧的竞技水平在这一项目上无人匹敌，首枚奥运金牌非她莫属。赵颖慧夺冠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她远在家乡石家庄市的父母亲也受到了极大关注。多家媒体打电话或登门采访，那样子俨然是赵颖慧已经凯旋而归。在众人的注目下，赵颖慧的父亲赵宪军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女儿有夺冠的实力，但赛场很残酷，射击比赛中运动员的心理状态非常重要，不知道慧慧的现状如何。”他的声音中有一种焦虑和不安。9月16日，奥运会开始后3个小时，悉尼前线传来消息，赵颖慧父亲的担忧变成了现实。赵颖慧在比赛中只打出393环，连决赛都没有进入，就被淘汰出局。中国观众都看到了赵颖慧眼中欲滴的眼泪。奥运会结束后笔者再次采访赵颖慧的父亲赵宪军，正准备前去探望女儿的赵宪军告诉笔者，回国后慧慧打来电话，她说“爸爸，我打糟了。”我告诉她“孩子，坚强些，奥运会不相信眼泪。”以下是赵宪军接受采访时的 谈话。
　　慧慧与枪有不解之缘我一直认为慧慧与枪一定有不解之缘。她从小就特别喜欢枪。那时我在部队工作，每次来部队探亲她总缠着我带她去看枪。慧慧6岁那年，我和妻子带她在营房附近散步，一转眼女儿不见了，我们心急火燎地到处寻找，但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仍不见她的踪影，我们又伤心又害怕，正准备报警，站岗的战士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小丫头对着我瞧了好半天了，不知道是不是您的孩子。”我们匆匆赶到营门时真是又惊又喜，我们看到梳着两只朝天小辫的慧慧正对着卫兵手中的枪发呆。慧慧10岁那年，我们带慧慧和她的表弟去公园玩儿。当时有一种摸奖游戏。一个大圆盘上摆着各种玩具，转动圆盘，等它停下来的时候，箭头指向哪里，就可以得到哪样玩具。两个小家伙每人玩了一把，没想到小表弟摸到的是洋娃娃，慧慧摸到的却是一把玩具枪。我们觉得好笑，让他们交换各自的“战利品”，慧慧抱着玩具枪说什么都不肯，最后看表弟非常伤心，才不情愿地和他做了交换。慧慧还特别喜欢玩气枪打靶，白布上挂着许多气球，花一元钱可以打5发子弹。老板在气枪的准星上做了手脚，我这个有20多年军龄的老兵打了5枪竟然没有打破一个气球，慧慧却出手不凡，枪枪中的，气球顷刻就一扫而空。老板哭 丧着脸来阻止玩兴正浓的慧慧：“小姑娘，你帮帮忙可千万别打了，你再玩儿下去，我可要赔得上吊了。”他还好奇地问，这孩子怎么这么厉害，是不是学过射击。其实在这之前，慧慧从没打过任何枪。当时我们都没有细想，现在我才感觉到，也许在家长无意识的时候，孩子已经用她的行动告诉了我们，她对射击有着浓厚的兴趣和特殊的天赋。
　　她是在妈妈的眼泪中成长起来的慧慧性格内向，她学习很用功，但不爱说话也不爱运动。我们曾尝试着让她学绘画和音乐，孩子学得非常专心，但一直成绩平平。慧慧就读的石家庄市拖配子弟学校与市射击场是共建单位，学校经常组织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学射击，她小学五年级时得到了学射击的机会，回家后兴奋地告诉了母亲。起初我爱人只是认为孩子能多一点运动的机会对她有好处。没想到一摸抢她就特别有感觉。半个月后，参加全市小学生射击比赛，慧慧竟然轻而易举地战胜了许多已经学过两三年的学生，获得第一名。要知道她当时每天只练习一两个小时，从进射击班到参加比赛，全部训练时间加起来也不过20个小时。第二年她再次参加市里的比赛，同样以绝对优势获得了第一名。慧慧在两次市级比赛中的出色表现引起了石家庄市射击队赵虹教练的注意，慧慧小学毕业时，赵教练动员她到市队学射击。第一次我爱人带慧慧去市队进行考核，她当时身高只有147厘米，身体条件并不太好，但她出色的稳定性和理解能力、协调能力帮她走上了射击之路。当时赵虹教练先询问一些简单的学习生活情况，慧慧回答问题时不温不火非
　　常坦然，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样的性格是射击运动员必备的。接着教练又让她摞子弹壳，考察她的稳定性。慧慧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将直径不足半厘米的弹壳摞到了难以置信的高度。最后一项是模仿举枪，赵教练做示范时慧慧瞪着眼睛仔细地看着，然后轻松自如地举枪瞄准扣扳机。赵教练高兴地说：“这小丫头我收下了，但学射击非常苦，你要做好让孩子吃苦的准备。”那年慧慧13岁。赵教练的话并非耸人听闻，慧慧进市队后她妈妈不止一次为孩子落泪。进市队后慧慧转学到市九中读初中，每天下午第二堂课后去射击场训练。我家住在石家庄的最东边，学校和射击场却在西郊，从家到学校大约有10多公里的路程，骑自行车至少要50多分钟。正巧我刚从部队转业，我的单位离慧慧的学校不太远，我可以和女儿结伴同行。慧慧在市队的两年，是我们最苦的两年。市射击队是业余的，慧慧很要强，她既希望在射击上能取得成绩，又不愿耽误学习，所以生活紧张得简单像打仗。每天早晨6时起床，下午16时30分至18时30分到射击场训练，晚饭后做作业，每天22时被我们赶上床。为了第二天早晨能节省时间，她总是前一天晚上梳好辫子。那时候我们特别怕冬季夏季。那几年夏天好像总是下大雨，当时城市排水功能不好，大雨过后街
　　上的积水就会没过膝盖，我们只好推着车步行，这样一趟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到了冬季日子更难过，大雪过后马路上全是冰，不要说骑车，就是步行也免不了摔跤，孩子浑身总是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后来几个男生因为受不了这个苦不练了，慧慧却一直坚持到了最后。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像做梦一样，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其实比起射击训练的辛苦，赶路的苦还算不了什么。外行人也许觉得学射击端着枪一站有什么难的？其实那个罪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练射击非常枯燥，一年365天天天一遍遍地重复端枪、装子弹等三四个动作。最难以忍受的是为了保持动作的一致性，射击队员练习时一年四季总穿着同样的一身衣服：里面穿一件衬衣，一件绒衣，外面再穿上射击皮服。春季秋季还好凑合，冬天和夏天那滋味可真不好受。当时市射击队的训练条件很差，训练场就是一个简单的木棚子，夏天的石家庄气温高达四十度，别人穿背心短裤还热得难受，他们还要裹着那么厚的衣服，训练的时候汗水都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训练回来，所有的衣服都湿透了，鞋子里都是水，浑身上下长满了痱子。冬天穿这样的衣服往窗口站两三个小时，刺骨的寒风把人吹得透心凉，晚上回到家腿和脚都僵硬地不会打弯，我和妻子经常用体温给
　　她暖手，并按摩颈部和膝盖。我们心疼女儿，妻子常偷偷流泪，慧慧却从来没有埋怨过。射击队训练只有春节放假两三天，好不容易有几天休息的时间，我们都希望孩子好好放松一下，睡个懒觉，可刚刚大年初二，慧慧就来求妈妈，“能不能和教练说说早点开始练习，两天没摸枪了，我的手痒痒。”崭露头角就被称做“射击奇才”也许慧慧在射击上真有一种特殊的天赋。她曾经告诉我们，她摸着枪时的感觉特别好，心里感到特别踏实。教练也发现，慧慧练习时非常专心，每次端枪在手，无论身边多么嘈杂，她都坦然地好像只有自己，有时候喊她几声才回过神来。我观察过女儿练习，那时候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远方，好像完全沉浸于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气步枪的靶子最大的直径只有几厘米，十环只有钢笔尖那么大的小白点。在10米远的地方举枪射击，还要达到9环10环，如果没有超常的悟性定力，不能达到物我两忘的超自然状态，仅凭刻苦训练是很难做到的。在赵教练的指导下，慧慧的射击水平迅速提高，第二年就在河北省流动杯比赛中获得气步枪的第一名，1996年获省运会第一名。1997年，全国第八届运动会开幕前夕，慧慧进入河北省射击队，在同年10月举行的八运会上，慧慧以绝对优势获得了气步
　　枪项目的金牌。当时舆论为之哗然，人们都为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夺冠感到吃惊。这时赵颖慧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全国观众面前，人们称她是“八运新星”。两个月后慧慧幸运地被国家射击队选中。经过了省队、国家队教练的悉心指点和多次大赛的锻炼，慧慧提高很快，1998年巴赛罗那世界锦标赛上夺得第五名，获得了2000年奥运会的入场券。同年10月举行的世界杯总决赛上夺得金牌。在泰国曼谷亚运会上获得第三名。1999年的世界杯决赛上两次打出399环的好成绩，平了世界纪录。在德国慕尼黑的世界大赛中获得第三名。在全国城市运动会等国内比赛中，多次获得冠军，还两次打出难以置信的满分400环。1999年，慧慧是全国射击系列赛女子气步枪项目总积分冠军。慧慧自参加八运会以来，参加过许多次大型比赛，几乎每次都有不俗的表现。这与她的天赋和冷静的性格有很大关系。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1998年在泰国曼谷的亚运会上，就因对对手实力估计不足，未能发挥出最好水平，仅获得了铜牌。这件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自从获得了悉尼奥运会的入场券后，她一直在积极备战，希望在奥运会上最好地发挥自己的水平，为国争光。但遗憾的是她失败了。败在了期望值太高慧慧比赛前几天，我就总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倒不是怀疑女儿的水平，只是赛前人们对她过分重视，连我们都感觉应接不暇，我担心女儿会因此背上不应有的包袱。早在奥运会开幕前一个多月，人们就预测慧慧夺冠很有希望，并将夺取第一块金牌的希望寄托到了她的身上。我家每天都能接到各新闻媒体打来的几十个电话。从他们的言语中，我们能感觉到大家对慧慧的关心和对孩子夺冠的殷切期望。比赛前一天，我家足足有几十个记者，有一个电视台还千里迢迢地开来了卫星转播车。这一切既让我们感动，也感到压力很大。北京一家媒体的记者约我去做节目，我说如果慧慧拿不到奖牌，我们就不去了，他笑着说：“不会的，这怎么可能！”看上去比我还自信。当时我无法知道悉尼的情况，但心里总为慧慧捏着一把汗。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其实女儿得冠军何尝不是我们的心愿，慧慧还不到18岁时，已经患上了射击运动员的职业病，由于射击训练中长期保持一个动作，身体局部用力，她的颈部肌肉变得僵硬，脊椎盘突出。我们知道孩子训练非常努力丝毫没有松懈，但射击不同于其他运动项目，仅凭刻苦努力、奋勇拼搏是不够的。射击比赛在一定程度上比的是运动员的心理素质。应该说慧慧的心理素质一直都比较稳定，她参加过很多次
　　国际国内的大赛，赛前她依旧吃得好睡得香。她不爱说话，但非常爱笑，出征前队友们仍然听到她的笑声。在赛场上，无论哪一枪打出什么成绩，她都显得非常平静，总是微笑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在以往的比赛中她几乎没有太大的失误。今年4月，在悉尼举行的奥运会热身赛时，慧慧的步枪枪托在托运的过程中意外折断，赛前才临时用胶水粘好，另外，她的射击皮衣和步枪都是严格遵照国际惯例准备的，但热身赛的主持者却说皮衣超厚了，枪也超过了重量，让当场往外掏海绵，还用钢锉锉枪托以减轻重量。在射击这样精确度很高的比赛中，赛前的任何一点改变都会影响到运动员的情绪和水平的正常发挥，但慧慧仍泰然自若，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再次获得冠军。可以说她的射击水平和大赛经验都是有的。这次慧慧吸取了亚运会轻敌的教训，对比赛非常重视。赛前人们也将奥运会开门红的重任交给了她。我们做父母的远在万里之外，都这样倍受关注，慧慧能躲避吗？如今看来心理压力过大导致对自己要求过于苛刻及对比赛结果期望值过高，正是她失败的真正原因。比赛结束后，慧慧在省队的教练李秀芳非常难过，她说为自己的队员感到委屈。慧慧在河北省射击队一年时间中，得到了李秀芳教练的悉心指导和帮助，
　　李教练对她的心理状况和技术上的不足都非常了解，但这次比赛因为种种原因李教练未能陪慧慧赶赴悉尼，所以无法及时发现她的不稳定情绪。比赛的前两天，队里也发现慧慧出现不稳定情绪，并曾经给她做了思想工作，还让她玩扑克放松情绪，但人们对她的期望会通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传递到她的身上，让她产生自身无法摆脱的压力。慧慧回国后还要为世界杯总决赛备战，暂时不能回家，我和妻子要去国家队看望女儿。对于父母来说，只要能经常见到女儿心里就感到非常满足。虽然这次她没有打好，但她能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会就是我们全家的骄傲。昨天我们和慧慧刚刚通过电话，孩子说：“爸爸，我想通了，奥运会不相信眼泪，你放心，我不会把这次失败当成心理负担，今后我该怎么打还怎么打。”慧慧毕竟还是个孩子，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还会有很多比赛在等着她，她还有机会参加下一届奥运会。这次失败，也许对她成长道路并非坏事，我相信她一定能够正确对待，一定能在今后的比赛中为国争光。在采访结束时，笔者到赵颖慧在家时住的房间。小屋里非常干净，在床的两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绒毛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