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01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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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痛苦中挣扎的边缘人——成都市同性恋者访谈录  
 



    成都是西部最大城市之一,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气候地理条件,使成都人在认知各种事物上更为理性,更具包容性。因此,对艾滋病高危人群之一的同性恋者来说,在这样一个城市就有了一定的生长空间。笔者从获得中英项目(中英性病艾滋病防治合作项目)资助的成都同志关爱小组资料中了解到,如果按同性恋人口占全体成年男性人口比例的2%-5%估算,成都约有近20万的同性恋者。成都市内开设有若干专门为同性恋者提供娱乐的活动场所,在这个自己的天地里,他们把自己互称为“同志”;在这里,他们把自己的困惑、烦恼、压抑尽情释放,把在外界所受到的刺激和创伤自我愈合。在彼此间相互支持和帮助的同时,他们也渴望来自社会、家庭和亲人的包容与理解。

    记者在与这个特殊群体的接触中看到,其中不乏高级知识分子和白领阶层,有些人在事业上还是比较成功的。但他们大部分人的生活是低落消沉的。他们都面临同一个问题:是暴露还是继续隐蔽?说还是不说?笔者在朋友的引见下,通过几次的接触,得到了几位同性恋朋友的信任,他们愿意对我讲述他们的经历,由于目前他们的身份对外还处于隐蔽状态,所以他们要求不要暴露真实姓名。

    A君(25岁,公务员,一个浓眉大眼、相貌还比较英俊、只是看起来比较清瘦的小伙子,说话声音细声细气的):

    我是一个性格非常内向的人,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农村家庭,是家里最小的,上面有两个姐姐,父母把光耀门面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在农村要供养一个孩子成才确实很难,为了让我读书,两个姐姐相继辍学,一个外出打工,一个早早嫁人。在全家人的倾力支持下,我完成了大学学业,并考取了公务员。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和别的男孩不一样,我对女性没有一点兴趣,却对男性有兴趣。这一发现让我非常痛苦,怎么面对父母面对亲人面对社会!我不敢面对所有人!我曾想过改变自己,尝试了很多方法,但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我生活的地方人们思想观念保守封闭,我不能想象,周围的人知道了以后,会是什么后果。我的父母、亲人该怎么办?而且我的父母正满心欢喜地给我介绍对象张罗婚事,完成他们人生中最大的梦想。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介绍的女孩,编造了各种各样的谎言,压力也越来越大,我没有人可以倾诉,可以交流。我在绝望中自杀过两次,不知情的家人对此非常震惊和不解。

    B君(30岁,身高大约有1米75,电脑工程师,穿着干净得体,看起来非常干练,只是眼神里多了些忧郁):

    就在不久前,母亲从我放在抽屉的日记本里,偷看了我所有的秘密,从此就不再和我说一句话。在以后的一个月里,我每天都是两点一线,下了班就回家,为的是不让父母胡思乱想。一回想那永生难忘的一天,我心就如刀割似的。因为无法承受儿子是同性恋的打击,身强体壮的父亲竟然病倒了,并且从那以后常常是带着一种绝望而心痛的眼神望着我,而泪眼迷濛的母亲怕兄妹知道,特意关上房门,随后忽然跪在我面前。那一瞬间,我知道自己完了,我无法承受母亲那要命的一跪!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很坚强,我可以承受社会的偏见和压力,我可以坦然面对同事和朋友,可是我无法面对深爱我的父母。我不害怕身份曝光,我惟一惧怕的是,我的父母承受不起儿子给予的这份巨大压力。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更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也许我只能牺牲我的幸福。因为我不能坐视父母的身体健康不管,我别无选择。

    C君(35岁,医生,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配一条浅灰色方格的围巾,显得很儒雅,说起话来也是比较温柔):

    在我小时候,父母就离了婚,是母亲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在上高中时,我就觉察到自己对同性的向往和依恋,是个“性变态者”———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对于年少无知的我,是一个多么令人绝望的结论!多年来,我一直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秘密在痛苦中挣扎,曾经有过的两次自杀,每次都是在最后的一刻,脑海里及时浮现出妈妈的样子,使我失去死的勇气。一直以来,我和妈妈除了母子情深,更像是两个无话不谈的挚友,我相信在她心里,那个她信任和欣赏的儿子,绝不会在突然间就变成一个被世人唾弃的同性恋。十多年来,我痛苦地把自己隐蔽起来,一直在我妈妈的面前维持着一个让她深感骄傲的儿子形象,违心地欺骗了我妈妈这么多年!多少次话都到了嘴边,想对我妈妈说出多年来一直折磨着我的事实真相,可每次都硬咽了下去,每一次的吞咽就好像是含在嘴里的刺,结果都是鲜血淋淋。对于我目前的生活状态,我只有压抑的感觉,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在哪里。因为我无法,也没有这个能力去面对这一切,对我的未来,更是充满了迷茫。

    D君(36岁,企业部门经理,谈起话来时不时爱翘翘兰花小手,语速较快):

    在上大学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与一位男生相处,觉得他对我有吸引力。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意识到自己与别的男生不一样。但是后来因为两人的性格不合,交往没持续多长时间就结束了。参加工作后,也许是为了逃避,也许还为了麻痹自己,我在工作中全身心地投入,取得了一些成绩,受到了别人的尊敬,同时也给自己带来晋升的机会。很多热心人为我介绍对象,但都被我拒绝了,我知道结婚对女方是不负责任的。然而,事与愿违,最终我还是屈服于各种压力,与我现在的妻子结了婚。记得举办婚礼的那天晚上,我佯装敬酒喝醉了,在沙发上睡了整整一晚。刚结婚那段时间,一到晚上我总是借故拖延睡觉时间,等她睡着了,我才敢进屋上床睡觉。为了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在以后的夫妻生活里我只是勉强应付,对于我每一次的草草收场,她最初以为我是有什么病而对我比较关心,日子久了,她就有意见了,我也只好忍,因为她是无辜的,就这样勉强地过起了日子。这么多年来,说实话,我纯粹是为别人活着,我现在是身心疲惫,过一天算一天。

    E君(38岁,机关干部,可能是承受着不同角色的压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多了一些沧桑):

    很小时候就失去双亲的我是靠爷爷省吃俭用养大的,生活的艰难,使我学习非常刻苦,高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一所重点大学。读完四年大学以后,我回到了成都,并且顺利成为一名收入稳定的机关干部,可我无法快乐起来,在我内心的角落,隐藏着自己的秘密和渴望。因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网络世界里我发现了我的同类———他们和我一样喜欢男人并渴望拥有他们。我很快认识了一位同性恋者,并迅速发展为爱情,那时还不时兴发照片,我们都没见过对方,但是内心里完全接纳了对方。我在拒绝了众多女孩的追求后,一直享受着来自另一个男人的爱情。现在我什么都有了,惟一就是我那年近九旬的爷爷说在他有生之年希望看到我成家立业,这样他就可以瞑目了。于是在做一个好孙子、好领导的同时,又要面对做一个好丈夫的无奈,并且不能有丝毫的闪失。各种力量撕扯着我,我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去,我没有自己的空间,我对自己的生活充满着恐惧。 本报记者怡岑

    编后语:读罢此文,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这么一个边缘群体的痛苦与绝望,他们在挣扎中彷徨,小心而孤单地活着,不知道今后的路在何方。他们渴望和普通人一样,活得简简单单、活得轻松愉快。

    但不可否认,同性恋是感染艾滋病的高危人群之一。国家卫生部王陇德副部长指出:“现在艾滋病在中国呈现无情蔓延的趋势,在过去两年中,艾滋病感染者人数激增了80%。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估计到2010年,艾滋病感染者人数将达到1000万。”四川省截至2004年10月,全省累计报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3991例,其中,发病111例,死亡96例。

    据中英性病艾滋病防治合作项目专家介绍,所谓同性恋,只是他们的性取向改变了,其本身对社会并没有任何危害。一对一的性伴还是比较安全的,但是很多同性恋交换性伴频繁,又不采取任何安全措施,所以感染艾滋病的机率就很高。

    对这一个群体,不但应在他们的性生活方面给予教育、指导,同时也应当在他们生活的其他方面给予更多的人文关怀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