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和镇静剂一点也没有影响我意识的清醒,我清楚地听见手术器械频繁相碰的清脆金属声。皮肤被划开的一瞬间我还说了一句:“医生,请你轻一点。”
“痛啊?”麻醉师问我,“不,只是扯得有点不舒服。”我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帮助自己缓解巨大的恐惧和紧张,我本能地想多说几句话而少注意一些自己身体的变化和感受。麻醉剂调整了四次,皮肤刺激测试非常满意,我一直身体素质很好,凝血功能也不错,甚至手术前各项检测结果还得到了医生的夸奖,况且在医学上这只是一例不大的手术,在本院历史上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最重要的是我的很多朋友都是剖腹产,她们有的甚至说那就像打了一个小盹儿。总之没什么可担心的,十五分钟一眨眼就
过去了,我就可以看见我的小宝贝了……
我当时心里不停地想着这些就真的觉得轻松了,能听见医生们简练的交谈:“孩子太大,需要再剪一刀。”“胎位太高,必须从胸部加压!”就有人在我胸部狠狠地压了一下。
“再用力,将孩子挤出来!”
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隐约地听见断断续的急促声调:“……羊水栓塞……”“……氧气……”“……加压……用力挤…...”我的头要裂开了,胸骨要断了,肺全扁了。我挣扎过,但我已经挺不住了,生命短暂如一瞬,而又漫长得像走完了整个人生。在黑白交替的光晕中,灵魂看见了渐无生气的肉体和忙碌的医生……
但是有什么击中了我。我听见像从地底传来的一句话:“坚持住,孩子马上就出来了。”我闻见氧气罩刺鼻的味道。呛咳、呕吐和窒息再一次折磨我痛苦的神志。但胸部痛彻心肺的重压突然停止了,我的身体分裂了,而我听到了人间的天籁之音:“哇……”“快看看你儿子”,“亲亲你的妈妈!”
漆黑的一头浓发,洁白如凝脂的一张脸,没有一丝皱纹,玫瑰般鲜艳的嘴唇放肆地大张着,骄傲地宣告他的降生。生命就这样如澎湃的火山展现在我面前。
在与他相贴一瞬的温润中,我知道,连死神都醉了,它羞涩地退出,生的希望张开灿烂多情的怀抱向我迎面扑来……
(田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