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佐香（江苏）

    我痴迷于“蔷薇”一词从字形到读音给予我的美感，痴迷于花朵盛开时的景象。更重要的是蔷薇花是一种有故事的花。童年时，家居的小院西侧稀疏的篱笆下，蔷薇跟杂树伴生，丈余高。四月，蔷薇把春天的门推开了。柔和的春光里，红艳艳的花朵在翡翠般油绿发亮的碧叶间亭亭摇曳。鲛绡似的花瓣儿中心探出纤细嫩黄的蕊丝儿，底部是几片舒展的浅绿色的花托。整朵花的造型宛如玲珑精致的酒杯。那鲜红的色彩是那么热烈，热烈得几乎可以燃烧起来。

    我站在花树下，凝视着鲜艳的蔷薇花。花无语。静静地开。但是，我的心触到了什么？我好像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无所思，亦无所不思。

    此时，只要略略一想，我就仿佛看见她站在我的面前，像盛开的蔷薇灿然地向我微笑。和班里的大多数孩子一样，我对小陈老师是多么迷恋。她那双水汪汪的有着栅栏般黑色长睫毛的眼睛，总是露出含情的微笑。刚从学校毕业的她，带着青春的朝气走上了讲台。开始讲课了，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声音那么动听。课堂里没有喧哗声，大家都静静地跟着她的声音走。偶尔有同学顽皮，她会悄悄地走近，爱抚地摸摸头，拍拍肩，一切又复归于宁静。下课了，我们簇拥着她，和她一起唱歌，听她讲故事。她讲的《夜莺与蔷薇》的故事，至今仍然镂刻在我的脑海中：一个青年学生爱上了教授的女儿，只要他送给她一朵红蔷薇，就能得到她的爱。然而，花园里一朵红蔷薇也没有。他痛苦而无奈的叹息声被一只夜莺听到了，夜莺用自己的胸脯抵住蔷薇树的尖刺，殷红的鲜血流进树的身体，树枝上奇迹般地开出了一朵红蔷薇。夜莺用自己的生命，为青年学生换来了一朵红蔷薇。我被夜莺的无私与善良感动得泪水涟涟。我认定我所看到的每一朵红蔷薇，都是夜莺用鲜血染就的。每一朵蔷薇花都闪烁着圣洁无私的爱的光芒。那年四月，当家中的蔷薇花盛开的时候，我摘了许多束送给小陈老师。

    几年前，我读了巴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为另一个故事而感动。二十七殖民军的沙梅，因患病而退伍回国。临行时，团长委托他带回女儿苏珊娜，把

    她交给巴黎的姑母。途中，沙梅给她讲了一个金蔷薇的故事。村里有一个很穷的老太太有一朵金蔷薇，这朵金蔷薇是她年轻时的恋人为了祝福她而送给她的。幼小的苏珊娜问沙梅：“你说，将来我能得到一朵金蔷薇吗？”回到巴黎，他们分手了。多年后，当了清洁工的沙梅，邂逅了因失恋无家可归的苏珊娜。他把她带回小屋，细心地照料她，并且为她修复了破裂的爱情。苏珊娜随着她的恋人走了，沙梅却认为那个青年演员不会给苏珊娜幸福。他决心为她打造一朵幸福的金蔷薇。他每天把从首饰作坊里收集的灰尘带回家，从中筛出金屑，打出一朵带着枝干的金蔷薇。当他想把这朵金蔷薇送给苏珊娜时，苏珊娜却走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地址。沙梅在寂寞中死去。临终时，沙梅头枕着包在蓝丝带里的金蔷薇。蓝丝带是苏珊娜七岁时留下的。

    年年岁岁，蔷薇开在四月，蔷薇为谁而开？茫茫尘世，谁为谁披沙沥金，打造一朵幸福的金蔷薇。善良的夜莺为青年学生得到爱情用殷红的鲜血染就了红蔷薇，沙梅为了祝福苏珊娜打造了金蔷薇。在每一盏孤独的灯下，我们的文学工作者，用几十年的时间收集着一生中金粉的微粒，用来锻成自己的金蔷薇———小说、诗歌和散文。这些移山倒海的文字的洪流以一派神性的光照，慷慨地赐于我天地间无与伦比的善美、崇高和隽永。这种博大的赐予使我的内心变得澄澈而滚热。一种极其纯粹的渴望表达和宣泄一再地使我不得安宁。让我为你，为我，为所有崇尚真善美的人打造一朵金蔷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