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南的古镇,尚存原貌的龚滩因水电工程在即而基本废弃,已没有生气;得天独厚的丽江在灯红酒绿中刻意讨好八方来客,从而失去它原本的魅力;街子、上里等耐不住寂寞,在大干快上中整旧如新,搞得来千篇一律、迷失了自我……正因为如此,当我以挑剔的目光在相关网站上对合江福宝古镇再三审视后,方下定决心去走一遭。
到达福宝已是傍晚时分,我们在位于镇口的旅舍吃完饭,天已黑尽。此时,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古镇,反而以它的神秘和深邃,驱使着我们在青石板路上碰碰磕磕地向古镇更深处走去。
浓重的夜色里,古镇小巷两旁民宅的木板门墙,没有透出一丝亮光,如同一堵堵石壁;抬头看那高低错落的屋檐,犹如犬牙交错的剪影。蓦地,拐弯处好几个鬼魅般地人影,仿佛手持十八般兵器,将我们的去路封住了。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南腔北调的摄影发烧友,在黑暗中摸索着调校器材、架设脚架。一问,方知他们是专门来拍摄古镇夜景的,因为这
里没有辉煌灯光的污染。此时,他们又祈祷着,盼望着同样没有污染的月亮能降临古镇,从而以光与影的艺术再现久远的场景。同行的童先生似乎悟到了什么,对我们低语:算了,不要打搅古镇的宁静,明天再来吧……
晨曦初露,我们迫不及待地再次走进古镇。从古镇的正街回龙街开始,我们首先看到一个书有“回龙桥”的匾牌。但我们左右细看,却只见街不见桥。经当地人指点,我们进入街边民宅,临近后窗一看,才发现槽河在街下面横流而过。走不远,便是宽大高峻、石材门框的张爷庙。这是旧时屠夫的行业庙。庙门紧锁,被严加保护起来,据当地人说,庙内的院落里有一戏台,观戏的厢楼以男宾楼和女宾楼严格地将观众分开。接着,清源宫出现在我们眼前,令人有些惊讶的是,这宫里最早供奉的竟是兴建举世闻名的都江堰的李冰。走进挂有“文坛”匾牌的院落,一问得知此处是旧时文人品茗论文、吟诗作对的场所,当年云游五湖四海的墨客骚人途经福宝,都会在此受到乡民的礼遇,并应邀授业解惑、传经布道。
走完平平仄仄的回龙街,街面陡然顺着数十级石阶几乎垂直跌落,好似大提琴的低音部发出的令人心颤的鸣响。接着,石板路又蜿蜒而上,直达古镇的制高点,也是古镇的尽头火神庙。火神庙完全用大青石砌筑,那栉齿分明的封火墙,与远方起伏的山峦构成一幅清逸的画图。
倚着火神庙前的石栏放眼望去,整个古镇一览无余。这福宝镇周围是大片平缓的河坝,而镇街却建在一条鱼脊形的山梁之上,碧波荡漾的槽河三面护绕着它,使整个小镇像是建在一个半岛的前端。而福宝镇的街道,随着山脊的起伏,高低相差数十米,街面时而跌落,时而平缓,使游人的心绪如聆听波澜起伏的乐曲。穿斗木构、竹编泥墙的川南民居,在高处俯视下,在晨光的作用下,大面积的呈现出白底黑框,黑色轻薄的屋顶与白色高大的墙体形成鲜明的对比;墙体的格子与屋顶的层叠,形成了建筑美学上的节奏感。整个福宝民居的地势、形态和格局,将人与自然的韵律演绎得如此和谐,以至于被中外建筑学专家誉为“凝固的空间交响乐”。
从火神庙下来,我们穿过临街的民宅,沿着绕镇的塘河,近距离的从外向里欣赏古镇。依山傍河而建的民宅,有的吊脚,有的悬挑,有的附岩架空;一群群白鹭绕宅翩翩,几蓬旧渡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这样一幅民俗山水画卷,既有山庄的雄奇,又有水乡的旖旎,真是令人遐思无限。
当我们要离开古镇时,街旁飘出奶声奶气的读书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同行的龙先生一阵莫名的感动,走进那屋里与那男童合了一个影,然后喃喃自语道:今后这娃娃不论到了什么地方,恐怕不会忘记他的故乡…… (马恒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