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金(重庆)
三月,小火轮突突地顺江而下。
我的身旁是一个女人,近三十的年岁,怀中抱着婴儿,风儿刮过船舷,撩动婴儿的衣衫。我挪了挪身子,倏地看见女人衣衫用蓝线补缀的疤。显然,女人碰到了我的目光,本能地收紧了一下衣衫,摇了摇襁保中的孩子,继而扬起目来,歉意地朝我笑笑。她异常地美,一弯柳眉下,满目含情的眼像一泓静静的泉。虽有些疲惫,她还是透出淡淡的春愁。真美!我心里暗暗叹息:如果这个女人在城里……
许久,我看见一个人的眸子依然不肯从女人脸上离去。
这个人应该是她的男人。
沿江靠岸,旅客多是背包打伞的乡民,女人却一动不动。我忽然看见有一个青年男子也在打量我,充满敌意。我惶惑了,以致风衣拂在了女人的腿上,女人刷地羞红了脸。青年男子从萝筐上跨了过来,一缕春天的阳光照着他结实的身板。青年男子一步插在我与女人中间,目光刺刺地盯着我,又兀地坐在船板上。我主动地朝青年男子笑,将一支烟递了过去。青年男子瞟了一眼,迟疑了半刻,终于接了,深深地吸一口。我见有了一线转机:“回家?”
“给娃儿看病。”女人应声道,“昨天才从城头回来。”
“在城里干啥?”
“做木工活。”青年男子说。
女人盯着他道:“钱呢?木工活!”
又是好一阵沉默。靠岸时,我取出一袋奶粉:“拿着吧,孩子烧成这个样子!”女人的眼神瞬时有了亮色,母爱的慈光在她的脸上闪现。正要起身挑担的青年农民,双手接过,又掏出钱来:“钱,我有……”
下船后,这对青年男女并肩上路。我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快上码头石梯时,女人背着孩子意外地转过身来,朝江边的小火轮摇手。我也向她摇摇手。
汽笛突然拉响,三月的风,在江面上拂起涟漪,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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