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驾车东出五通桥,沿着一条罕见的凹凸不平的乡镇公路,以10多公里的时速艰难地向罗城进发时,我们对这座被建筑艺术界的许多人称为“老四川文化扛鼎之作”的古镇的破落和衰败,是有思想准备的。但一个信念支撑着我们,正如苏联伟大的作曲家、二战中以一部《列宁格勒交响曲》鼓舞了全世界人民抵抗法西斯斗志的肖斯塔科维奇所说:“许多事物在我们眼前老去了、消逝了,可是,我想,许多似乎已经时过境迁的事物最后会显得新鲜,强有力和永恒。”
进了罗城镇,我们中有人还不相信已到达目的地。因为满街是二三层楼的水泥建筑,不少还贴着花里胡哨的彩色瓷砖,给人的感觉是古镇的基因都完全变异了。在失望中打听、寻觅,终于发现一根电杆上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棕色路标,上书“船形街”。罗城,便是以这条长209米,最宽处9.5米,看上去完全像一条身宽头尖大船的街道而声名远扬的。
作为罗城主街的船形街,始建于明代崇祯元年(1628年),此街南北走向,两端窄而尖,中段宽敞;街面有些起伏,如浪涛中的甲板;中段的街面矗立着一座近10米高的戏楼,如高扬的风帆;街尾的灵官庙如同航船的船舱;街的两侧是宽数米、几乎与街道一样长的荫廊(当地人称“凉厅子”),有如船篷一样。
这船形街的来历,缘于当地缺水。好比江河汇合处的镇河妖的宝塔一样,人们期盼着用他们的虔诚和辛劳,迎来驶得万年船的江河水。数百年来,罗城人不曾奢望这形状独特的“船形街”会给他们带来什么特别的福祉,只求有水喝、有粮食吃。罗城的出名是在1983年。这年,在广交会上,四川省西南建筑设计院展出了从空中俯拍的“船形街”图形。不久,由日本、泰国等国家的投资者组成澳大利亚“中国城股份有限公司”,在距澳大利亚墨尔本市24公里处的洛克斯市,投资建设以罗城“船形街”为样本的“中国城”,该城占地9公顷,建筑面积约3万平方米。罗城因此声名大噪,在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一度列为中国四大古镇之一。
人站在街面只能凭感觉来确定“船形街”是船形,拍照更是只能显示局部的形态,因此,我们发现位于街尾类似船舱的灵官庙,一楼一底,在楼上大致能看到“船形街”的全貌。我们欣喜地推开“嘎吱”作响的破庙门,岂知庙内光线昏暗、空无一物,早已废弃。我们踏上左边摇摇欲坠的木梯,撩开拦路的蜘蛛网准备上楼,却沮丧地看见一道上了锁的木门将楼梯封锁了……此刻,我们只恨自己不能腾云驾雾。俯拍“船形街”的念头,也只能烟消云散了。
在临街的宽大屋檐下的凉厅子里,分布着十多家茶铺,满街是喝茶的乡民。几百年来,罗城人聚在这不怕日晒雨淋的凉厅子里喝茶、吃肉,抽叶子烟、掏耳朵,似乎比其它地方的人多了一份悠闲和满足。大概是苍天不负有心人,自从修了“船形街”,这里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了吧。
凉厅子形成了通街的长廊,其支撑点是数百根立在六边形石墩上的圆木。我们在凉厅子里喝茶,既有感到村野小店的粗放,又感到山间凉亭的雅致。总之,那些不规则的密密麻麻的林立的圆木,给人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和乡民攀谈,他们告诉我,这“船形街”以前集中了三元号、亨又亨、四能堂、长清源等老字号店铺,如今,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只有老年人赋闲在家当茶客,自然就只有开茶馆了。试想,这些仅听名称便古香古色的老店还存在,罗城的这条“船”可能驶得更远更远。
在世界面前代表着四川文化的古老的“船形街”,会不会最终在经济大潮中沉没?令人有些欣慰的是,我们来时的那条烂路,当地政府已开始花大力气整修,从中多少可以看到罗城“船形街”再度焕发异彩的希望。(马恒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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