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凌雪

    老父亲一贯生活俭朴，对衣食从不讲究。用他自己的话说：“只管吃饱穿暖”。但今年入夏以来，父亲几乎每天都穿不同颜色和款式的衬衣，有些还非常名贵。

    年近七旬的父亲，突然间变得如此奢华！

    为父亲整理衣橱，发现有许多他从来不曾穿过的衬衫、T恤和毛衣，但那些衣衫又差不多都是半新旧的。一问，才知道它们是两个伯父和姑父穿过的。两个伯父和姑父近几年先后辞世，这给父亲增添了许多忧伤，父亲花白的头发越发白了起来。

    父亲在家排行老幺。俗话说“百姓爱幺儿”，他本来应该得到百般宠爱，可偏偏一岁多时就死了父亲，从此诀别父爱。是他母亲我的奶奶拉扯着四个孩子从此没有再嫁，这四个孩子分别是我的父亲和他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婚后的第二十天，奶奶也在睡梦中去了。那一年，父亲二十八岁。

    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些艰难的岁月，父亲兄妹四个唯独父亲在农村教书，生活和工作条件都很艰苦。是他的哥哥姐姐乃至他们的下一辈一直从经济和精神上接济与帮扶，直至九十年代父亲在城里买房，我的堂姐还主动为父亲贷了一笔不小的款额。父亲总是念念不忘，教育我们和我们的子女要懂得记取恩情。

    三十八年过去，父亲在他哥哥姐姐的关爱中也渐渐步入老年。而父亲的两个哥哥因为病痛相继与世长辞，姐夫也在今年撒手人寰。他同辈的血亲，唯有二嫂和姐姐健在。

    今年中秋之后是姑姑的七十大寿。寿宴刚刚开始，父亲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菜，就端起酒杯第一个走向他最亲的姐姐：“姐姐，生日快乐。祝你健康、长寿！”父亲用他最淳朴的语言表达着他的内心。我听着父亲一字一顿却满含深情的祝词，不由得眼眶温润起来。

    时光无痕，姑姑重新振作起来。她时不时会清理一下姑父的遗物，有时候会打来电话叫父亲去她家一趟。父亲到达以后，她便如数家珍般地把姑父生前最喜欢穿的或者是质地款式最好的衣物整理出来送给父亲。姑姑所赠的旧衣，其价值已经远远超越了衣物本身。在这个安定祥和的时代，谁还在为穿衣发愁呢？或者说谁还在乎几件旧衣服呢？但父亲安然接受。因为它是姐姐的心意，是最浓的亲情和最有份量的礼物。

    大地震之后，每个人都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生命价值。有些人说他看淡了这个世界，活着真没意思。还说人类过于脆弱，说不定哪天又一场灾难。而父亲说：灾难让他更懂得珍惜了所拥有的，比如生命和亲情。

    今年，父亲的衣橱比往年任何时候都丰富鲜亮。于是，他常洗常换，每天穿不同颜色和款式的衣服，穿伯父或姑父曾经穿过的衬衫和毛衣，脸上还焕发出喜悦与光彩。

    我明白，父亲在穿那些衣服的同时，把思念穿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