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佐香（江苏）

    帘卷西风，黄叶满地，秋意渐浓。秋，是凝视的季节，是专念的季节，是品尝人生况味的季节。

    在秋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一提及他的名字就会让人的心灵隐隐作痛的人。他就是中国现代史上著名的革命家、文学家、翻译家瞿秋白先生。秋天的静美让我想起秋白。一年四季里，惟有秋天是说不尽写不完的。春之萌动的朝气，夏之蓬勃的绚烂，冬之寂寥的静谧，皆蕴藏在秋韵里。博大深邃而又坦荡明朗的秋白犹如一幅永远读不完的秋天的图画。澄澈空灵似乎又折射着慧光的秋水意象，让我想起秋白生命的纯净与内蕴的深厚。秋白爱秋天，曾作《咏菊》诗云：“今岁花开盛，宜栽白玉盆。只缘秋色淡，无处觅霜痕。”

    瞿氏家族世代簪缨。家道中落后，瞿秋白饱尝了寄人篱下的痛苦。20世纪初年的瞿秋白虽厄塞当途，却意气风发。有诗云：“万郊怒绿斗寒潮，检点新泥筑旧巢。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1917年暮春时节，他千方百计设法“混进”北大文学院，旁听陈独秀、胡适等名师授课。秋白酷爱文学，他的血脉中沸腾着诗人的血液，他写作、翻译的文学作品折服了整整一代人。他的才华熠熠闪光。他在上海大学讲课时，听课的人挤满了礼堂。他的文采和思想影响了整整一代人。在那个风雨如磐的乱世之秋，他可以选择合起壳涵养自我，躲进小楼成一统，著书立说，在文化领域内有所建树，换取现世的名利和舒适安逸的生活。但是，他没有。

    瞿秋白先生在《多余的话》中说：“从少年时候起，我就憎恶贪污、卑鄙……以至一切恶浊的社会现象。”忧念民瘼、心怀社稷的秋白，想得更多的是“为大家辟一条光明之路”。这是他毕生的追求和向往，也是他一生奋斗的归宿。目睹生灵涂炭，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跃向黑暗，将自己的珠玉之身化为一支蜡烛，举身自燃，放射出烛照千古的光芒。在白色恐怖中，秋白以自己柔弱的书生之肩担负起统率全党的重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瞿秋白，这个名字的正面是人性的勋章，背面是人性的疮疤。在中国历史上，凡是光耀千秋的慷慨之士，必遭小人恶人的戕害。秋白在革命征途中遭到了左倾路线王明等人的迫害。在长征时，又找借口拒绝带他北上。他奉命留在江西。1935年2月，在从江西往福建转移时，被叛徒出卖被捕。蒋介石威逼利诱未能使他屈服，遂下令枪决。1935年6月18日，他看了蒋介石“将瞿秋白就地处决具报”的电令后，神态自若，缓步走出囚室，至罗汉岭下的草坪，盘膝而坐，说道：“此地甚好，开枪吧。”话音刚落，一位戴着近视眼镜清癯秀气的书生缓缓伏地……中国现代史上一颗光芒四射的星辰从此陨落。秋白牺牲后，鲁迅先生说：“中国人现在自己把好人杀完，秋即是其一……像他那样的，我看中国现在少有。”

    走笔至此，我想起了法国诗人瓦雷里在诗歌《天鹅》中写道：“洁白无瑕的天鹅啊，踏着熹微的晨光，/逃避了光明对你天真之翼的亲吻，/飞向了爱与贞洁交融成永恒的/朗朗星河之壤……”这可以看作是一位诗人对秋白表达敬意的挽歌。

    至真至诚至情至性的秋白是个理想主义者。何为理想主义者？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宁可舍其事而成其心。一个没有理想主义的民族是悲哀的，甚至是可怕的。理想主义者对于光明正义、真理自由等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可以调动许多人的情感，甚至是一个民族的情感。理想主义者的理想是一个民族灵魂中极其珍贵的内核。

    我们从“瞿秋白”这个名字中呼吸到的是崇高精神不朽的芬芳。他为了人类的终极理想而献身的崇高精神将永远震撼世世代代芸芸众生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