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老张喂了一条狗，能嗅出造访者系友人还是歹徒。一天，和几个朋友相约去了他家。还未进门，一只长毛狗便扑上来，我吓得赶紧躲到老张背后去，老张却抿着嘴笑，也不打个招呼。果然，那狗非但不下口，还高兴地使劲摇尾巴。寒暄以后坐下来，老张搂着狗说：“它叫‘毛毛’，带给我的快乐，比两个娃娃给我的还多。”众人哄然大笑，我却暗暗吃了一惊。常说“婆娘都是人家的好，娃娃还是自己的乖”，怎么弄得娃娃连狗都不如了？早就听人说过，老张儿子和他一个样，犟脾气，上学后成绩不好，越骂越不用功。后来两口子居然超生一个，又宠得一塌糊涂。我偷眼看着这位老友，多年不见，额头上已是沟壑纵横。“我这条狗，是英国良种，有四、五岁娃娃的智商。”老张声音又大起来。这家伙，怎么总把狗与孩子搅在一起？四五岁的娃娃，能背古诗说外语唱歌跳舞。狗再聪明，不过是作点摸仿而已。我心里反驳着，可大家却信了，还摸着狗毛啧啧赞叹，老张见状越发说得唾沫横飞。
　　故友约会，话题就这样全被扯到了狗身上。扫兴得很，一种误入“狗沙龙”的失落，让我忿忿地想：老张肯定是教子失败，又移情于狗，这情感被分割，两个娃娃就可怜了。确实，狗长得丑乖不丢人的面子，丑成沙皮狗，更叫丑乖，孩 子则不同，生得獐头鼠耳，谁还将照片压到玻板下去？别人的孩子上重点，名落孙山的便蜕为“犬子”。自己玩物丧志，偏又望子成龙。时下倡导自立，独子也放飞海外，跟不上现世潮流，那才真是老之将至矣……想到此，我又看了老张一眼，斑白的两鬓满染着艰辛。一同情，又迁怒于他膝下那条狗。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开导他，岂能将狗当幺儿，鸠占鹊巢！突然，门“砰”一声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个小男孩，眼睛向四坐一扫，立刻盯在茶几上。胖乎乎的，模样蛮逗人爱。长毛狗向他摇着尾巴，他连看也不看，叫了一声“爸爸”，抓起一个苹果又跑出去了。老张骂道：“狗娃娃，只晓得吃！”接着朝我咧嘴一笑：“这是老二。”我立刻发觉上当了！那眼神除了爱，显然闪烁着炫耀：怎么样，还不错吧？出门时，长毛狗忽然用后脚立起来，两只前爪并拢，向客人连连作揖。大伙开心极了，老张抿着嘴，好不得意，走到院子里，他猛地对蹲在地上的两个娃娃吼道：“还不快说‘再见’，只顾玩，连毛毛都不如！”两个娃娃围着打转的遥控汽车，头也不抬，胡乱地向这边摆摆手。这时有人悄悄凑到我耳边：“老家伙是个炮筒子，有口无心。去年底，大儿子不知从哪儿给他弄来一包烟，你猜他怎么说的：‘这辈子，就看着两个 娃娃乖。’”狗老张，还真有你的！
　　□王仕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