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塑料袋充满了气,被选入世纪之末的《中国艺术邀请展》。乍一看去,真是莫名其妙。但一见作品取名为“轻浮”,我立刻就认同了它的机智。于是绕着这个大气囊转了一圈,欲觅得意想不到的妙处,可透明的薄膜绝无含糊,除了几颗固定的螺钉,一丝艺术价值也不隐藏。我到底又不服气了,无意中嘴角还挂着不屑。这时过来一位美工,他侧眼一瞥,撞见我脚上沉重的保暖鞋,似嗅出酸腐
的挑剔,便恳切地开导说:作者比较前卫,代表一种全新理念。 这一启发,令我无言以对,突感自己落伍,着实汗颜好一阵子。守旧是要被淘汰的。我于是留心现代艺术,死抠“前卫”和“理念”。头一晕,又咀咒前卫理念太玄,玄到本无定论的艺术上,更令创作的理念难以捉摸。这就让我怀疑开了:会不会像初次见到迪斯科那样?诸多深奥而无定数的动作,曾被我认为是复杂的舞蹈语汇。直到自己搀和进去跳出汗来,才明白那就是随便乱扭。原来要吃艺术饭,就别去摆弄别人熟悉的东西。米氏的《大卫》明明立在那儿,你偏去捏一个“二卫”什么的,不是安了心让自己献丑?还不如来个出奇不意,哪怕弄一堆垃圾,不定别人还会以为深刻!想到这里我猛地又固执起来:没准小学生的作品也可能是大师级的呢。不过舒曼说:“也许只有天才才能理解天才。”也有人说大艺术家就是与常人不同,不是神经质也多少有些怪僻。因而凡高的画,最好有一点心理变态才看得懂。于是一个常人,须把自己克隆得邋里邋塌才懂凡高。 看来要一鸣惊人,又要短平快,就得比试谁更离谱。如果敢把同性恋的细节打造成雕塑,趁人不备立进广场,保准能上媒体,享受闻名于世的十五分钟。那可是一种非凡的创意,独特的领悟,最前卫的作品。
只可惜要雅俗共赏,还得众人一齐变态!我的错,就在于难得糊涂,谁叫你咬定要先学走路后学跑,先练正楷再狂草?瞧瞧别人,见齐白石几笔一幅山水,一下手就是大写意。临摹出几匹马来,虽为“晃眼徐悲鸿”,毕竟敢挂到街头去练摊。《天鹅湖》跳进中国,百年磨一剑的精品,有人只闻其名就敢说过时了。一到男人自告奋勇,肌肉疙瘩伴以铿锵节奏,光头短裙构成全新组合,酷得你上吐下泄,不正表明那是独特的演绎?五大三粗的打斗,早就看着心烦,换个漂亮女人出秀拳起裸腿温柔一刀,不由你不心跳吧。是不是艺术真的走到穷途末路了?否则怎会一夜间冒出那么多超前卫的大手笔,为我们另辟蹊径力挽衰颓?海纳百川的包容,难道一定就是鱼龙混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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