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半个月,大哥打来电话,说是让我们兄弟姐妹四人今年都回老屋陪母亲过春节。
以往,一大家子人在老屋总是凑不齐全。兴许是母亲今年意外摔伤了腿,我们才终于意识到,曾经在我们印象中无所不能的母亲形象也逐渐衰老枯弱得不成样子。缓步在生命式微的终场,苍凉悲切之感顿生。
是该好好陪一陪母亲了,自父亲去世以后,她一个人住在老屋,与鸡鸭为伴,为田地躬耕。去年春节,二哥接她到城里住了半年,其间母亲一直惦念着家里的老屋和田地,说住在高楼不接地气,心里不踏实总也睡不好。
仔细算起来,离家接近二十六年的时间了。虽说人走得再远,都不要忘了来时的路。但想想一个人向前走都如此艰难,回首遥望,等等灵魂又谈何容易。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土地,就像当初于家乡的挣脱一样不易。
田园将芜胡不归?出走于大山,淌河而入海,我注定像歌德笔下的浮士德,永不停歇地向前进取。不知不觉,发现家园这个概念在心中已实属一块空虚的荒地。当过往存在的一切都需要被证明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一种强烈的落寞与悲哀。像是初冬季节,凌晨两三点钟大地四起的一层凛霜,用极强的穿透力无情地击垮了我故作的坚强。
小住的那几日,身体横扫了先前的疲惫。再也不讲究井水是否纯净能饮,久违的清爽甘甜滋味早已胜过千杯美酒。最重要的,故乡是灵魂的血地,满含着一个人对于生生不息的生命最崇高最伟大的崇拜。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那么关于故乡的记忆绝对当属之列。一切好像都变慢了,我真切地见证着山头的苍翠青松托起渐渐硕大起来的的红日,又看到日薄西山,生出迟暮的悲凉。当接近大地,我在一瞬间变得渺小。
体验了人生的半场之后,个中滋味交错掺杂。再来体会母亲的一生时,难得几回感同身受。时代巨变,洪流奔涌,我的家园却处变不惊。而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又在这片土地上老去的我的母亲,在她身上,我深切地感受到厚重与包容的大地本色,是默默无言更是顽强不屈地面对生命中一切磨难的坚毅。 (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