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南部与川渝东北角的交界处,是绵延的大巴山区。
这里自古以来闭塞原始的自然风貌少为世事所改变。乃至唐代刘禹锡在经历数次贬谪后,借巴山楚水的凄凉落败来寄托失落的心志。
兴许是长期受自然风物浸润的缘故,大山往往也最能孕育质朴纯洁 的 民 风 。“ 巴 人 能 唱 本 乡 歌……”生活在这里的人,似乎天生练就了热情高涨的嗓子,说话总是和着唱民歌的音调。往往是,山头这边吼一嗓子,声音便久久地徘徊在山谷间。群山不说话,却直引得这天地万物自然生长。
大巴山区的环绕下,有一座古称“通州”的小城,即现在的达州市。由于建在山窝窝里,城市建面不大。人多楼密便成为必然现象,以至被一位初访此地的关中名家戏称为锁鸡的铁笼密网。即使如此,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并未感到半分压抑和沮丧。他们总是能充分利用起每一块空地,寄希望于开拓生活的美好向往。
四面环山的地形,从地理角度上讲是最利于造就夜雨的条件。入夜之后,大气中的冷热空气相遇极易形成山区独有的夜雨。
山下的小城里,南下打工夜归的人们对雨感触最深。火车驶入小站时的速度已降得极慢,但车轮在铁轨滚转的噪声与车厢里渐起的乡音还是盖过了夜雨拍窗的交响曲。直至扛着大包小包行李出了站,才看到纷纷扬扬的雨点在灯光下飞舞。人们低弓着头快步跑到车站去赶下一趟归程。城里的人伴着夜雨敲击阳台雨棚的彻响,沉浸在稠密闷响的气氛里微眠,那失去睡眠的人便就此更加无心入睡。
“今夜通州还不睡,满山风雨杜鹃声”。夜雨,对于年过中旬的人来说,是最扰人睡眠的曲子。夜雨嘈嘈切切地一来,拍打在屋顶的瓦片上,顷时便在瓦排的连接处汇聚成一道道半白半透明的水柱,真似个“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只需发挥一点儿想像,便惊觉其胜似门厅前垂挂的水晶珠帘。再稍稍仔细观察,又能发现每家门前都留下雨的痕迹,那是水柱日积月累滴成的灰白灰白的石窝窝。这种人与大自然共同造就的美,就像是工业文明时代下烈火铁水淬炼成钢的浪漫。农民饲养的家畜自然体会不到这样的美感,但对于鸡鸭们倒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主人习惯于把淘米洗菜水随手倒在这里边。不用漫山遍野地寻找堰塘、水田,它们争抢着扑到这石窝边即可觅到漂浮在雪白淘米水上的零星青菜碎叶。
这无端袭来的夜雨并不打搅孩子的梦,反而像是一首娓娓动听的舒伯特小夜曲。伴随在夜雨的浅吟低唱中,酣气的孩子愈发沉醉在那绵绵的睡意里。直等第二日醒来,看见虫蛀的木门上斜打进微淡的光柱。门外雨丝风片,聚散不定的云雾环绕在遥远群山间,屋前的樱桃树滑落滴滴残珠。才惊觉:哦,昨晚咋个又下雨了嘛!又见巴山夜雨来,涨满浅池润青苔。
这场初春的雷雨
我见证了它的孕育
像是谁的恸哭,不破不立
梦里醒来,天亮了又熄
滚雷终不成气候
只好赏听这巴山夜雨
听听那冷雨,可打落了枝头桃李
灵魂在低语
那是尘埃的叹息! (周强)